小品拾錄

披其圖，萬山玉削，漁樵跡滅，吟肩短蓬，殆于愁絕，一何其清也。閱其編，粉澤凈除，陳言一掃，妙語泠然，殆于天造，又何其清也。然則詩之清即圖之清也，詩不并以雪溪名，而又以和蛩名，清豈有二耶？霜露既降，秋蛩夜鳴，造化之清之始也。淺碧流凘，岸雪深尺，造化之清之極也。人心與造化相流通，必銷落世慮，冰雪吾心，斯可言清之極，否則心聲之發(fā)必有不能掩焉者，反異于秋蛩之天籟自鳴矣。

——[南宋]黃震《玉笥山道士徐師澹詩集序》

《虞初》一書，羅唐人傳記百十家，中略引梁沈約十?dāng)?shù)則，以奇僻荒誕，若滅若沒，可喜可愕之事，讀之使人心開神釋，骨飛眉舞。雖雄高不如《史》《漢》，簡(jiǎn)澹不如《世說》，而婉縟流麗，洵小說家之珍珠船也。其述飛仙盜賊，則曼倩之滑稽；志佳冶窈窕，則季長(zhǎng)之絳紗；一切花妖木魅，牛鬼蛇神，則曼卿之野飲。意有所蕩激，語有所托歸，律之“風(fēng)流之罪人”，彼固歉然不辭矣。使咄咄讀古而不知此味，即日垂衣執(zhí)笏，陳寶列俎，終是三館畫手，一堂木偶耳，何所討真趣哉！

——[明]湯顯祖《點(diǎn)校〈虞初志〉序》

陶石梁曰：“世間極閑適事，如臨泛游覽，飲酒弈棋，皆須覓伴尋對(duì)。惟讀書一事，止須一人?？梢跃谷?，可以窮年，環(huán)堵之中而觀覽四海，千載之下而覿面古人。天下之樂，無過于此，而世人不知，殊可惜也。”

——[明]張岱《快園道古》

今靡靡世人，欲其一旦以禮義嚴(yán)自裁省，有不拘畏而反者與？文人才士，正當(dāng)以懷曠達(dá)之意，可引之澹然于利祿。澹然于利祿，圣人許之矣。澹泊者，學(xué)之輿也。功名之士恒謂為小節(jié)，窮理之士又以為粗略：宜乎其自便耳。士誠能以澹泊為本，則曠達(dá)與廉謹(jǐn)不相悖也。老莊之學(xué)，可取其退讓以遠(yuǎn)禍，而不必流于刻深。釋氏之學(xué)，可取其虛化以不膠生死，而不可溺于福報(bào)之說。長(zhǎng)卿不慕官爵，延之不喜見貴人。澤于文雅，度量固已遠(yuǎn)矣。必曰分未及儒者，何其難天下之士耶？

——[清]方以智《書晉賢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