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

“砰！”輕薄的鋁門被重重地一關(guān)，來回震顫中露出一絲縫隙來。坐在門口第一排的小年瞇著眼，想看看那開門的“禍?zhǔn)住?。沒錯，就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韶華。

講座已經(jīng)開始了13分鐘。

“今天是個隆重的日子，”陳教授推了推被他擦得锃亮的金絲眼鏡，“我們的‘無限’已試行成功，而且今天是我們半圓體社會建成16周年紀(jì)念日！通常來講，圓就是無限……”

“嘁！”韶華輕輕攬過小年耳語道，“就那個像把所有機器和人扣住的‘大瓢’？他們不覺得悶嗎？”

小年趕緊捂住他的嘴：“你瘋啦？那可是人類2069年最偉大的成就，不能這么說的！”

韶華擺擺手，覺得實在無聊，無比熟練地偷偷逃離會場。

大量的自動駕駛貨車從韶華面前駛過。抬頭仰望，巨大的穹頂呈嶄新的奶白色，人們的未來將在那些點綴懸掛于穹頂?shù)母糸g里，利用貼在大腦周圍穴位上的圓片，將低壓交流電匯成一條連通現(xiàn)實與夢鄉(xiāng)的線，無限延長，在人腦中構(gòu)造空間，滿足人的欲望。

“總有一天，人類將會使地球成為宇宙中唯一自尋死路的孤兒?！鄙厝A喃喃道。

2153年，人類終于從一次全球高溫事件中回過神來，利用無害硅膠和有機玻璃等，建造出一個巨大的透明保護罩，把亞非歐大陸罩在其中。

韶華逃出去了，他偷到了父親的出入證。

“就這么鐘愛籠子嗎？這并不能解決根本問題。保護，不是隔絕，不是彼此自生自滅，而是和諧共處。可在這半圓體里沒有哪怕一枝柳條。人類其實需要其他生命的伴隨，否則，將會有一場更大的災(zāi)難……”

韶華合上父親的日記本，笨拙地將身軀挪出全覆蓋粒子防護提護衣，摁下自動駕駛電磁懸浮艙的窗。

罩外的世界花花綠綠，和從小到大隨處可見的金屬棱角與光澤完全不同。停下懸浮艙，韶華探出頭去，看到草地上有個小小的身影。

“你有吃的嗎？”小孩大膽地站在艙門前，攔住剛要下來的韶華。韶華一臉驚訝地打量著小孩，不知罩外竟還有人類存在。

小孩有一米四左右高，穿著一件不合身的綠色短袖，整件衣服松垮地套在身上，隨風(fēng)輕盈地一鼓一鼓，伴著小孩腳邊的杜鵑花搖曳的節(jié)奏，好像一株鮮活的小草。

“欸！問你呢，你是不是從那圓形里來的？”小孩使勁瞪大烏黑澄亮的眸子，瑩潤的嘴唇飽滿地噘起。

韶華忍不住湊過去摸摸小孩的腦袋，卻見小孩捂住鼻子猛地往后退了幾步，不住喊道：“又臭又臟！又臭又臟！”

那是一團濃郁的黑煙，很快從韶華腰后散開來，消失?？赡堑厣系膵杉t的杜鵑花好像咽了氣的紅鳥，一旁挺拔的柳樹也不隨風(fēng)搖曳了，收起了春風(fēng)得意之態(tài)。

韶華趕忙把防護衣胡亂扒下來。清香的花朵孕育于這里，有泥沙在它那嬌美柔軟的瓣上刮出幾道更艷麗的紅痕，是大自然的樣貌。韶華已然沉醉于這里。

“有什么好看的……”當(dāng)時攔住韶華的那個男孩，又長大一點了，他扯了扯韶華的衣角，好像有話對他說。一轉(zhuǎn)眼，韶華在罩外已生活了半年，除了想念父母外，他并沒有回去的動力。

“你該回去了，”男孩披著韶華送的黑色外套，肩上滑落半捧雪，“我們這里的雪怕是要很久才停。帶上這枝柳條回去吧！”那一抹鮮綠于掌心之上是如此刺眼，與周圍一望無際的雪白格格不入。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韶華不為少年留”。男孩的身影像半年前那樣定格在那里，像是雪里唯一的那棵柳樹。

韶華回去了。聽說他帶回了一抹綠色。

人類的春天，終于來了。生態(tài)重生技術(shù)覆蓋全球，人類的新柳已然萌生。

（本文選自：《等你，在未來》

指導(dǎo)老師：陳曉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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