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中年之后,娘走了,爹爹走了,今年夏天婆婆也走了。打開衣柜,衣服不是黑,就是白,或者灰。
在此之前,喜歡色彩淺淡、明快的衣服,比如淺紫、淡綠抑或藕粉、鵝黃,從來不敢碰觸黑、白、灰,總覺得不適合自己。
二十多歲的時候獨鐘淺紫,丁香花一樣的顏色。省教院有那么多丁香樹,一到初夏,一簇簇,一樹樹濃香傾城而來,定格在記憶里。前段時間有個以前的學生發(fā)微信說:記得那年中考,老師帶我們下城考試,當時穿紫色的半袖,溫柔端莊,那一刻我特別喜歡紫色,至今特別鐘愛紫色,一看見紫色的東西就想起了老師,感覺紫色代表著莊重典雅,有氣質……二十多年過去了,一個學生竟然這樣記得,一時間有點兒飄的感覺。
還有一件說來可笑的事情:那年教魯迅先生的《雪》,文中開篇寫到……“雪野中有血紅的寶珠山茶,白中隱青的單瓣梅花,深黃的磬口的蠟梅花;雪下面還有冷綠的雜草……”第一次見“冷綠\"這個詞,瞬間觸目心驚,“綠”居然可以用“冷”去形容?綠的魯迅式的冷峻。這個詞入了心,久久不去。那個夏天,沖著這個詞去,竟然買了一件冷綠的半袖自媚。
如今,幾年來,紫不了,綠不得,只穿素色。爹娘走了,人一下子沒了蔭庇,常常覺得自己的世界空蕩蕩的,無枝可依。是時候了,自己必須長成一棵樹,也來蔭庇自己的兒女。有一種樹叫榕樹,隱約記得小學時學過一篇課文《鳥的天堂》,文章里寫榕樹是鳥兒自在棲居的天堂。清晨,鳥兒們枝頭自由吟唱;黃昏,行游歸來的鳥兒在枝丫間的窠巢里安眠。榕樹是南方獨特的一種樹,它的枝干可以落地生根,因此獨木成林。多么希望自己也能長成一棵榕樹,做兒女成長的天堂。
欲成大樹,不與草爭。吞得下委屈,才能養(yǎng)得大格局。楊降說:我不與誰爭,與誰爭都不屑!是啊,與誰爭,傷誰的情。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不是爭出來的,靠得是理解與包容。都說四十不惑,中年人應該世事洞明,人情練達,紅塵紫陌,正確站位,淡定從容地生活。大家知道赤、橙、黃、綠、青、藍、紫混在一起,最后不是成了黑色嗎?因此可以說:黑色是極具包容和張力的一種色彩,是屬于中年人的一種色彩。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中卡列尼娜第一次出場不是就以一身黑色禮服驚艷了全場嗎?
如此,便漸漸適應了黑色,一如習慣黑色的夜,像黑色的海,吞沒人間萬象,卻又不動聲色。
人到中年,越來越喜歡于紛亂世俗中覓得一份清靜,與自己的靈魂對坐,這該是自己生命里的留白,任由自己抒寫。白色,是生命的底色,是本真的初心,是純粹的性情。工作之余,做自己喜歡的事。
對我來說,音樂與文字是一對隱形的翅膀,可以帶我飛向夢想的遠方。音樂先與文字影響我的心靈世界,音樂是流動的情感藝術,可以任一首曲子長時間單曲循環(huán),久久沉浸在里面。音樂是由外而內的深入,文字卻是由內而外的渲瀉。字與字組合后的美像多米諾骨牌,在內心產生的效應妙不可言,像酒。閑暇時間,大多消磨在這里。這該是中年之白,白的像云,像雪,像霧。
因此,中年人的世界該是除去一切浮華的黑白分明??墒?,現實永遠是現實,總免不了碰一鼻子灰?;疑怯袦囟鹊模魏我环N色彩搭配都可以,灰色是一種妥協(xié)的色彩,面對自己生命中暫時不可改變的現實,也算是一種無奈的理智。
我的中年,我的黑、白、灰。
選自《美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