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在床上折騰了一兩個鐘頭,身體的反應(yīng)越來越強烈。他無論怎樣也沒法子安撫體內(nèi)騷動的那種欲望。起初,燈被擰熄后,強怎么也沒法安然入夢。強愈是想控制自己,體內(nèi)的那種欲望就愈是強烈。強不得不用粗大的手在黑暗中摸尋著右邊卷曲的棉被的縫隙。棉被里睡著強的女人:秀。
秀在強擰熄燈之前就先上床裹著棉被蒙頭睡去了,她將被子卷曲著,被子的一邊死死地壓在身子下面。被子的縫隙應(yīng)該是有的,可強怎么也伸不進他那粗大的手。強有些惱火,卻按捺住。他想輕聲細語喊一聲:“秀……秀……”可喉頭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那平日夜晚的話語總說不出口。
強的腦中不斷閃現(xiàn)往日那一幕幕令人回味無窮的情景。自打秀第一次和強合歡之后,強和秀每次相擁而眠,秀就鉆進強的懷抱,強用雙臂緊緊摟著秀的身子。強愈是想與秀翻云覆雨的情景,神經(jīng)愈是興奮,身體愈是難受。秀對強可以說一直是百依百順的。強上夜班,臨上班前幾小時強都要睡上一會兒,強要秀陪他睡會兒,秀就會睡在強的身邊。強下了夜班往往不急著睡覺,秀說你睡吧,晚上還要上班呢,強在秀的再三催促下不得不上了床,但他就是合不上眼,總不停地喚秀,秀明白強的鬼心思。秀來到強的床邊,強一把拽住秀,壯實的胳膊緊緊摟住秀細柔的腰身,“秀……”秀說大白天的,你不怕人家說三道四,我還怕別人說我這女人太“那個”了,男人睡覺自己也跟著睡。強說管那么多干嗎呀,嘴長在人家身上,想咋說就由他們說去好了。秀說不行,強說你不陪我睡,我就睡不著。強就去拉秀的手,秀的纖手就伸進強的被窩里……秀就只好鉆進了強的懷里……秀常為自己的男人有著強健的體魄而暗暗自豪。但她也常對男人撒嬌地說,我不曉得你天天在井下干那么累的活,還哪來那么旺盛的精力?強只是笑笑。
可今兒——強與秀形同路人。
其實,強曉得秀為何這般對他。秀今天對強說:“有兩個女人來找你!”說這話時,秀一改往日的溫柔模樣,臉色鐵青,歪著頭,怒目圓瞪,雙臂抱胸坐在沙發(fā)上,像審問犯人似的,“你老實給我說清楚,你跟那兩個女人到底是啥關(guān)系?”
強被弄得哭笑不得,不知該如何對秀解釋。
強記得秀說這話已經(jīng)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是強剛從井下回來,秀看似隨意地笑著對強說:“今天有兩個女人來找你?!睆妴柺悄膬蓚€女人,秀說我不認識她們倆。強又問那兩個女人長啥模樣,秀說兩個女人二三十歲,長得都很漂亮,又有身材,穿得也很洋氣。秀說她好像從來沒在礦上見過。秀還笑著對強說了句:“我的大畫家,你小子艷福不淺嘛!”第二次是在強下中班回屋的時候,秀早已合衣睡去,見強回來,秀從床上起來,給強端出飯菜,強吃著飯,秀在一旁說:“喂,強,今天那兩個女人又來找你了?!睆娬f你沒問她們叫啥名字,秀說問是問了,可她們沒說,只是沖我笑了笑,我又問她們找你干啥,她們都說強哥沒在就算了。強說你該問問清楚的,秀說我本想問個明白,可她倆知道你不在家就走了。你叫我咋問?
今天那兩個女人來時,一問強不在家二話沒說又走了。秀滿腹疑惑,強與那兩個女人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她倆找強有啥不可告人的事情不敢對她這位“強哥”的妻子說呢?秀翻來覆去想不明白。
強是個采煤工。一個與眾不同的采煤工。強除了下井上班,平日里就喜歡畫畫。強極富繪畫天賦,曾有人說強遲早會成為一名畫家,只要不斷地努力下去。強就認定了繪畫這條道。他常背著畫夾外出寫生,也常找來模特兒畫人體畫。強的人體畫畫得逼真?zhèn)魃?。強找的模特兒常是些靚麗女子,他又愛采用西畫手法,一個個女子畫得風姿綽約,頗受那些女子的喜愛。于是那些被他畫過的女子把那些畫珍藏著。于是常有女子找他畫畫。于是他也就成了一些女子心中的偶像。后來秀憑著自己的容貌、善良和溫柔打敗了那些靚麗的女子,征服了強。強說秀的美不僅僅在外表,更主要在心靈。于是,秀就成了強的妻。強與秀結(jié)婚后,就很少有女子再來找強,強也主動拒絕其他女性。他說我有秀就夠了。強和秀婚后的日子過得恩恩愛愛甜甜蜜蜜。強一下班就在家看書,畫畫,或秀陪著他去寫生?;楹蟮谌?,強下班后在家待著的時間少起來。他常獨自出去,有時很晚才回家。秀問他在干啥,他說跟幾個朋友聚聚。其實,小兩口的日子并沒發(fā)生什么實質(zhì)性變化,只是一直沒小孩。沒小孩的家庭就有一種不穩(wěn)定性,秀是這么想的,她常感到屋里有些空落落的。但強對秀還是那般親熱。就連那最能反映出男人對女人的情愛是否有變化的時候,秀也沒覺察出有啥異樣??山駜?,秀不得不問明白自己的男人。
“你到底跟那兩個女人是啥關(guān)系?”秀質(zhì)問強。
“我根本不曉得你在說啥?!睆娬f。
“別給我裝傻,你自己做的事自己不明白嗎?”秀反問道。
“我究竟做了啥?笑話,捫心自問,我沒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強理直氣壯地說。
“沒做對不起我的事?你經(jīng)常很晚才回家是不是被哪個狐貍精給纏住了?”秀仍追問道。
“給你說過多少遍,是與幾個朋友聚會了,你偏不信!”強仍耐心地說。
“我現(xiàn)在當然不信了,你是跟哪個女人約會吧?你在外面風流快活也就罷了,我眼不見為凈,現(xiàn)在倒好,居然把女人招引上門來了!”秀說。
強真是越說越說不清了?!靶?,別這樣好不好。”
“不行!你說那兩個女人為何幾次三番來家找你?她倆是不是你的情婦?”秀以為強是向自己求情了,更是不依強。
秀一再追問不舍,根本不聽強的話,強無法說服秀,一氣之下扇了秀一巴掌。強是第一次打秀。秀哭著撲了過來,與強抓扯起來?!澳阍谕饷嫱媾?,我說都不敢說了,還動手打我!”
小兩口打起來了。
左鄰右舍都驚動了,他們驚詫這兩口子咋會這般。強與秀被鄰里勸住。
強和秀晚上睡在床上。第一次各蓋各的被子。強本想在床上解決今天發(fā)生的事。他試了幾次,粗大的手怎么也伸不進秀卷曲的棉被。秀早已把被子的一邊壓得死死的。今天莫名其妙發(fā)生的事使強無論如何也難以入睡。他想今晚一定要想法解決。強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強忽然靈機一動,心生一計,起身調(diào)頭睡到床的另一頭。秀仍然紋絲不動地躺在被子里。
強悄悄將手從秀卷曲的被蓋的另一頭伸進去。強摸著秀的腳了——那是一雙乖巧的腳。秀敏感地收回腳,蜷起身子。強繼續(xù)將手伸了進去,又摸著秀的腳。秀一腳蹬過來,強叫了一聲——秀這一腳用力不輕哪!強暫時停止了動作。強始終不甘心,仍然想像井下工友們吹牛時說的那套辦法來解決今天的事。過了一會兒,強又將手伸了進去。從秀卷曲的棉被的腳這頭——這是最易入手的地方,強想順著秀的腳摸進去,撥開一些位置,再讓自己的身子鉆進秀的被子里,雙手抱住秀修長的腿,身子緊緊貼著秀如玉的身子。只要秀沒有動,就說明她不會再拒他于千里之外,強就敢壯起膽子采取他的行動了。那時秀的身體也許也充滿了被他煽動起來的欲望。井下工友們常說些葷話,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間床頭上的事兒。兩口子吵架,男女都會產(chǎn)生一種征服對方的欲望,有時只有通過性才能完成這一征服。這時,一方主動去接近對方,另一方就會覺得對方是想向自己賠情道歉,就給對方一個臺階下吧。只要男人主動,女人會像小孩樣乖巧,然后男女就擁抱在一起,將心中的怨恨和委屈,和著眼淚和體液一起發(fā)泄出來。再后來就親熱如初了。所謂夫妻吵架趁說起,床頭吵架床尾和。強試著去摸秀的腳,秀的腳沒摸到。強把手又伸進了些。摸到了。秀沒動。強順著秀的腳腿摸過去。秀又一下用力蹬將過來。秀索性擰亮了床頭的臺燈,翻身坐起。秀的身子露出一半,潔白的肌膚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得分外刺眼。秀的臉色特冷,像冰。
“你今天到底想干啥?是不是不讓我睡覺?!”秀冰冷地說。
強從未感覺秀如此冷若冰霜。
強旋風般撲過去,緊緊抱住秀裸露的身子。強想用自己一如既往的火焰融化秀胴體的冰凌。這充滿了青春活力的女性之身,曾使強產(chǎn)生過無數(shù)次的激情。秀的身子甚至使強迷戀——它簡直就是上帝賜予他的精美的藝術(shù)品,它讓強度過多少個狂熱的夜晚。
“秀,秀……”強仍緊抱著秀的身子。
“秀,今天是我不好,原諒我好嗎?”強不住地親吻秀的脖頸,一手輕輕揉撫著秀潔白光潤的肌膚。
秀毫無反應(yīng)似的。
強輕輕搖晃著秀的身子。秀仍一動不動地端坐著。強用棉被蓋住秀的身子?!靶?,別生氣了,睡覺吧?!?/p>
秀一下扯掉身上的被子。冷冷道:“甭管我!”一把將強推離。強感到秀的手爆發(fā)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力量。秀的臉在燈光的照耀下有種從未見過的冷酷的美,令人望而生畏。
強不敢再去碰她。強和秀各蓋各的棉被睡去。
強整整一夜沒睡著。他怎么也不敢想象秀咋一下變成了這樣一個人,更想不明白那兩個不知來路的女人到底是咋回事兒。
秀整個晚上也沒合眼。
次日清晨,強早飯沒吃就下井去了。
強沒精打采,迷迷糊糊的。他想不通秀為何那般對他。就因為那兩個來找過他三次而他目前還不知其姓什名誰的女人。強一個勁兒地搜尋著腦中所有女人的印象。是哪兩個女人呢?自打強與秀結(jié)婚后,他主動拒絕與其他女人接觸,也極少有女人來找強。強平時畫畫也從他擅長的人體畫開始轉(zhuǎn)向畫山水,可畫了一些天沒畫成一張。他一聲不吭,狠狠地抽煙,大杯大杯地喝酒。秀看在眼里。她悄然來到強的身邊,輕輕撫著強的肩頭,柔聲細語地說:“強,你還是畫人體畫吧?!睆娹D(zhuǎn)過頭來,迷惑地看著秀的眼睛。秀說:“你就讓我當你的模特兒吧?!睆姲肷尾呕剡^神來,一下將秀攬在懷里,不住地親吻秀的臉蛋。
“秀,你真好!”
秀說你畫我的人體畫只能讓我看,不準拿出去給別人看。強答應(yīng)秀。強說你看過之后呢,秀說我看過之后就把畫一張一張全部鎖在畫箱里。強說那好吧。于是,秀就給強當模特兒,強就一張接一張地畫秀。
強外出時遇上一位曾被他畫過的女子。
“強哥,最近忙些啥?”那女子的聲音總富有一種特殊的磁性和溫馨。
“看書,畫畫?!睆娬f。
“畫啥畫?”女子問。
“人體畫?!睆姴患偎妓鞯鼗卮稹?/p>
“誰做你的模特兒?”女子又問。
“你嫂子唄!”強有些驕傲地說。
“讓我們來欣賞欣賞唄?!迸诱f。
“那不行!那些畫純屬私有,概不外傳?!睆娺呎f邊笑就走了。
強給秀畫了幾十張人體畫。秀總是擺出各種姿式,讓強畫。強看著自己的女人如此嫵媚動人,畫著畫著,強就忍不住撲向秀,一個勁地親吻秀的臉眉眼唇酥胸……之后,秀躺在強的懷里,輕聲問強:“強,你真的愛我嗎?”強說:“我向你說過多少遍你才會明白我的心呢?對天發(fā)誓,我強真心真意愛你!”秀又孩子氣地問:“只愛我一個女人?”強說:“我今生今世當然只愛你一個女人呀!”秀為有強這般有才有情的男人而暗暗高興。強說:“今生娶你為妻足矣!”秀說:“不對,你還要有你的事業(yè)呢!”強原本可以考上美院的??傻V上說你考美院可以,但一切自費。強哪有那么多錢呢,便只好放棄上美院的念頭。自學(xué)吧,我不相信就不能成為一名畫家。強便更加刻苦地學(xué)習(xí)繪畫藝術(shù)。強的畫技一日日漸長,開始在一些報刊發(fā)表作品了。秀更是欣喜。平日里,強除了畫畫看書,也常與礦上一些喜愛文學(xué)藝術(shù)的哥們兒聚會。強有時也帶秀去。
“喂,畫家,近日又有什么大作?”
強笑笑說都是些小玩意。
聚會時總要吃頓飯,哥們兒請強和秀喝些酒,秀說她不會喝,強卻毫不客氣,一杯接一杯地干,每次都喝得恰到好處。這點秀就喜歡。像強這類搞藝術(shù)的,在領(lǐng)導(dǎo)眼里啥都算不上,一位副礦長就曾對強說過這樣一句話“畫畫能給礦上帶來經(jīng)濟效益嗎?”,強回答不上來。加之強看不慣個別干部的作風,眼屎大個官兒卻非要擺出一副官架子,一口官腔,一件只需幾分鐘就能辦成的事非要拖上個十天半月,甚而一年半載。強看著工人有話說不出,他就要說。強采用繪畫的方式,用漫畫來抨擊那些官僚的丑惡。強就更被某些官兒視為不可重用之才。
強愈想愈覺得秀不該那般對他。秀想完全擁有強。強很清楚。秀愛強。秀不止一次地在深夜偎著強厚實的胸,在一場狂熱的歡愛之后,秀娓娓動聽地說,強,你永遠是我的,我不讓你跟任何女人來往。強說我絕不再與任何女人來往。強也愛秀。在強眼中,秀具備傳統(tǒng)女性的優(yōu)點,善良,賢惠,典雅,美麗,善解人意,勤勞,又具有現(xiàn)代女性的灑脫。但秀最恨人欺騙。秀曾對強說如果有人欺騙了我,我會不顧一切地去報復(fù)。強對秀絕不隱瞞自己的過去。強對秀說他在初中三年級時與班上一位女生好過,秀說那沒啥。強說他在高中時也談過戀愛,秀說過去的就過去吧。強說他來礦后與一些女子好過。自從與秀在一起就再也沒沾花惹草了。強所說的這些秀都信。可秀對強說她有種預(yù)感,怕不能與強相愛一生。好幾個夜晚,秀半夜醒來,她輕輕搖醒強,對強說她做了個夢,夢見強與別的女人在一起,又說又笑,喝著酒。秀去了,秀喚強,強沒應(yīng)聲——強像沒看見秀似的,又像根本不認識秀。秀又喊強,強視而不見,充耳不聞。秀一氣之下就走了。強揉著朦朧的睡眼,說,秀,夢是不可靠的,快睡吧。更令秀氣憤的是,秀夢見強與兩個女人睡在一張床上,而秀站在床邊,罵強不是個東西。強說夢是虛無的,根本不可信,叫秀甭總是疑神疑鬼的。其實,強也做過相同的夢。強也對秀講了。強說可能是我上輩子的事吧,說不定我上輩子是個大畫家,頗受很多女子的喜愛,她們就投懷送抱。說完就笑起來。秀輕輕捶打著強,看把你美的。秀說,強,如果你真在外面與別的女人亂搞,過去的事我既往不咎,但我之后的事決不輕饒。只要你敢做那些對不起我的事,我非把你的“寶貝”割下來喂狗,我不能完全擁有的別人也別想得到。秀對強說這話時竟毫無表情。強一陣寒栗。女人溫順的時候像只貓,兇狠起來就成了老虎。
秀起床較晚。兩眼紅腫,早飯沒吃,坐在家里生強的氣。秀不知道強沒吃早飯就下井去了。
秀懷疑強,與強打架不是沒理由。秀這樣認為。秀總預(yù)感強會在外與別的女人勾三搭四?!耙粋€搞藝術(shù)的不可能只對一個女子專一,像強畫畫得那么好,又有那么多女子對他傾慕,暗送秋波。他長時間對你好,但總有一天他會厭倦你的,你要提防著點?!毙愕暮糜鸦菰嬲]過秀。秀說她心里有數(shù)。防人之心不可無。秀暗自提防著。那兩個女人第一次來找強時,秀還沒想那么多。第二次來時,秀就有些疑惑。那天晚上,秀做了個夢,夢見她倆,跟強同睡一床,一左一右,強睡中間。兩個女人媚態(tài)十足,像妖精樣纏著強。秀沖過去,大罵兩個女人不要臉。一個女人毫不示弱,對秀笑罵,你才不要臉呢,強都不要你了,你還死皮賴臉纏住強。秀看著強正與兩個女人歡愉,根本沒看秀一眼。秀氣極了,撲過去,打強,打兩個女人。秀怎么打得過呢……夢是有預(yù)見性的,秀信這點。秀一直有過的猜疑似乎被一次又一次相似的夢境證實了。強很可能跟那兩個女子有不正當關(guān)系。那兩個女人第三次來找強時,秀的猜疑就有些肯定了。
人的思維有時會誤入歧途,被一種莫名其妙的東西引入一個自我禁錮的空間而難以自拔。那種琢磨不透的像霧般的東西將你的心整個兒籠罩著。秀在家愈想愈氣憤。強,你是混蛋,你當面甜言蜜語,背地里卻干些偷雞摸狗的勾當。強,你是個偽君子!秀在心里罵強。秀索性打開畫箱,取出強曾為她畫的畫。秀邊看畫邊罵強??粗粗?,一幅幅秀的畫竟變成了那兩個女人的樣兒了?!昂冒?,強,原來你還為這兩個女人畫了這么多的畫!”秀開始撕畫,一張一張地撕,撕得痛快淋漓。一張張秀的畫被秀撕成了碎片,扔得滿屋都是。秀越撕越來勁,越撕越解恨。秀撕完了,坐在一片狼藉的碎紙地上哭起來。
“秀,秀!開開門!”有人在門外喊秀。
秀哭著。沒應(yīng)聲。
“秀!開開門!”門外的喊聲更大了,伴隨著敲門聲。
“屋里沒人!人都死光了!”秀在屋里對外面的人吼。
“秀,你開開門!是我,我是惠?!?/p>
秀站起身,用手帕擦干眼淚。開了門,見惠正站在門口?;莅l(fā)現(xiàn)秀簡直像變了個人似的,頭發(fā)凌亂,面色蒼白而暗淡,往日的紅光被濃郁的烏云覆蓋了,兩眼腫脹。秀一見了惠就撲在惠的肩頭傷心地哭起來。惠輕輕拍了拍秀,見地上全是秀的碎畫,問秀發(fā)生了什么事。秀從不對惠隱瞞什么,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惠?;菡f強也太不像話了,別以為自己現(xiàn)在有了些名氣,就可以胡作非為,在外面與別的女人勾三搭四,這般待你,非好好收拾收拾他?;輲托闱謇砗梦葑?,把碎畫全燒了,給秀出了些主意,讓她在床上好好睡會,待強下班回來一定要他說清楚到底跟那兩個女人是啥關(guān)系。
惠走后,秀蒙頭睡去。秀并沒進入夢鄉(xiāng)。其實秀毫無睡意,她只是想裝出一副受到傷害的樣子,等強從井下回來時一看,就慚愧就后悔就心痛起自己的女人來。你自己看看,你把秀傷害成這樣!強就會徹底坦白,是如何與那兩個女人認識的,又是怎樣來往的,他們在一起又干了些什么見不得人的事,然后請秀原諒他,并向秀作出保證,下不為例,否則,任憑秀懲罰。秀是這么算計的。
強在煤巖中摸爬滾打,精神有些恍惚,偏偏礦燈又作怪,往日礦燈所照之處亮如白晝,今日卻日怪了,沒照兩個小時就黯無光芒。一塊已脫離巖層的巨大的巖石懸在強的頭頂,強居然沒看見。幸虧岡發(fā)現(xiàn)了,他喊了聲強,強沒反應(yīng),眼看巨巖就要墜落,岡又大喊了一聲,一把將強推出老遠,巨巖落下,發(fā)出令人震顫的悶響,騰起一陣嗆人的煤灰和巖塵。一場傷亡事故險些發(fā)生。強回過神時嚇出了身冷汗。
岡是強的煤哥們,比強大幾歲,強叫他岡哥。岡覺察到強的異常神情,一直暗暗注意著強。下班后,從澡堂出來,岡對強說:“你今天是咋搞的,魂不守舍的樣子。走,咱哥兒倆去喝兩盅,有啥事給當哥的說說?!?/p>
強本想回家的,兩腿卻不由自主地跟岡走了。
幾盤小菜,一瓶白干,強和岡哥兒倆對飲起來。來,干!強很少吃菜,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岡說,強,你有啥事就說出來,甭憋在心里折磨自己。強的臉已喝得飛紅霞了。強握著酒杯,瞇著眼睛,抬頭望著岡說:“岡哥,你說這女人是怎么了?”岡沒聽明白這攔中半腰的話兒。岡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強將事情的原委說給了岡。岡才知道兩口子昨天鬧架了。岡說秀是愛你的,強說這我曉得。岡說你好好給秀解釋清楚嘛,強說她總以為我在騙她。強說我連那兩個女人的影兒都沒見到,我哪知道那兩個女人究竟是誰?強說,岡哥,我敢對天發(fā)誓,我和秀結(jié)婚之后絕沒有再跟任何女的來往過,如果我騙你,下井我被巖石砸成肉醬!
酒菜之后,強說他該回家了。強回到家已是晚上七點過了,屋里冷冷清清的。秀仍睡在床上。強今天的酒喝得過量了,在回家的路上被風一吹,酒勁涌上來,直往上翻騰,強剛到家,一進屋就嘔吐起來。少時,屋里酒氣彌漫,臭氣熏天。強無法再支撐住頭重腳輕的身體,重重地倒在客廳里。
秀在床上聽見強回屋后的動靜,秀翻身起床,見強倒在客廳里,一身的污穢。秀對躺在地板上的強憤憤地說:“好啊,居然喝成這副德行,等你酒醒了咱們再算賬!”秀氣是氣,她卻把強收拾干凈后,"摟著強的上身將強拖到床上,給強灌下些醋,醋能醒酒,讓強睡去。強又吐了幾次,臭氣熏天,秀捂著鼻子用痰盂接了幾回,幾次都差點嘔吐出來。
強一覺醒來,秀陰沉著臉坐在床邊。秀遞過一杯熱茶。秀曾聽說人喝醉酒后需要喝茶。強坐起身,接過茶杯。秀沒說半句話。強也沒開腔。強一氣將茶水喝得精光。強遞給秀茶杯時,嘴唇上沾著片茶葉。秀想笑,卻沒笑出來。強看見墻上的石英鐘已是晚上十一點了。強無語地半躺在床頭,沒看秀。秀是側(cè)坐在床沿的,放好茶杯后靜靜地坐著。強和秀就這么沉默了許久。秀預(yù)先謀劃好的一套方案不知如何實施。秀冷冷地說:“你現(xiàn)在能干了,往常一下班就回家,可今天下班就去喝酒,還喝得爛醉如泥!你說你到底想干啥?”
強沒說話。
秀又說:“你別以為喝醉了酒就把昨天的事抹了,沒那么輕松!明給你說,我今天氣得一口飯沒吃,我就想不通,你非要給我說清楚你跟那兩個女人的事!”
強終于說話了:“我不知道你說的究竟是什么樣的兩個女人?”
秀想治住強,謊稱:“今兒那兩個女人又來找你了,看她倆的樣兒就不像什么好東西!你們究竟是何時勾搭上的?”
強好言道:“秀,先暫不說那兩個女人好嗎,還是先弄點飯吃,吃了飯睡覺,明天我還要上早班呢?!?/p>
“不行!”
強就是渾身長了十張嘴也根本沒法說清他跟那兩個女人的事。
說不清,秀就不依。晚上,秀仍舊睡在自己的棉被里,被子兩邊被壓得緊緊的。
秀側(cè)身背對著強,睜著眼睛想著自己的事。秀原是礦洗選廠的工人,在控制中心操作控制器。寬敞明亮的控制室,紅色的地毯,淡紅的窗簾。坐在控制屏臺前,她操縱著整個煤炭洗選工程。這工作令無數(shù)女工羨慕而嫉妒。秀三班倒,強也三班倒。常常,強下班回到家,秀正在上班,飯沒人煮,冷鍋冷灶的,強再累也得自己動手煮。有時強一回來,鉆進畫室畫畫,一畫畫就忘了吃飯。等秀回來問強吃飯沒有,強才記起沒給肚皮一點食物,肚里還唱空城計呢。秀心疼強。遇上礦上精減人員,秀對強說,我申請下崗好嗎,強說好吧。秀下了崗可以全心全意照料強的生活,強可以安心去上班,回來就全身心地投入畫畫。這心意強明白得很。
秀下了崗在家,把強的生活照顧得無微不至。遇上強要輪休,秀就陪強去附近的山上寫生。煤礦地處山坳,三面環(huán)山,周圍山上的景致還不錯。在綠草花叢中,秀擺出一副可人的姿態(tài),微笑著,強就畫秀和秀周圍的花草,真是天人合一的圖畫。盡管秀天天彩霞滿面,可心里總擔心強不會跟她好一輩子。自從那兩個女人出現(xiàn)后,秀就整天胡思亂想。強真的背著她在外面玩女人?如果沒有,那一次又一次相同的夢如何解釋?那兩個女人又如何解釋?而且,那兩個女人頻頻出現(xiàn)在她的家門口!那兩個女人來時偏偏強又不在家!
強照常上他的班。他沒見到過那兩個女人。
接連一些日子,秀和強彼此誰都不理誰。強下了班也不像往常鉆進畫室畫畫。他在家吃過飯就出去了,很晚才回來。
那兩個女人第四次第五次來強家找強,強還是沒在。秀堵在門口,臉色冷冷的。女人問強哥在家嗎,秀說不在,那兩個女人剛轉(zhuǎn)身,秀就重重地將門關(guān)了。秀對她倆已有些許敵意。
強和秀自從那晚唇槍舌戰(zhàn)大打出手之后,就進入了“冷戰(zhàn)期”??刹恢趺椿厥拢瑥娕c秀,強與那兩個女人的事,被礦上一些無事可做沒事找事的娘兒們傳開了。
“你看強守著個大美人還不知足,還在外面亂搞!”
“說有兩個女人都找上門來了!”
“那兩個女人長得跟秀差不多美,鵝蛋臉,長發(fā)披肩,眉毛是被修過的,穿著挺時髦,那腳上的高跟鞋,鞋跟都有半尺高呢!”
“……”
這天,強請了假在家,他想等那兩個女人,看看究竟是怎樣的兩個女人。強沒有畫畫,坐在客廳里,秀也坐在客廳里。強和秀仍舊沒說話。屋外的天氣始終陰晴不定。太陽躲在厚厚的云層里,一直沒露面。強和秀在家等了一天,那兩個女人都沒出現(xiàn)。晚上,強對秀就發(fā)火了。
“你說有兩個女人來找我,我等了一天咋不見那兩個女人的影兒?”
秀心里直叫苦:“那兩個娘兒們咋今天就不來了呢?”可她想穩(wěn)住陣腳,沒回答強。
強又說:“你說啊,咋啞巴啦?”
強見秀仍坐在沙發(fā)上,不答話,氣就往上沖,“你是不是故意撒謊來氣我?”
一場家庭內(nèi)戰(zhàn)又爆發(fā)了……
強整日在井下挖煤,冒著生命危險,出了井就忙他的繪畫事業(yè),這一切不都是為了秀嗎?他想秀跟著他也算是他的福分,他想讓秀過上好日子,別的女人有的她應(yīng)該有,別的女人沒有的她也該有。在物質(zhì)生活上,他要讓秀享受最優(yōu)越的待遇,在精神生活上,他要讓秀永遠快樂富有。強是真心愛秀的。秀同樣愛強??蓮姛o法容忍秀對他的疑神疑鬼,總懷疑他會在外面跟別的女人有什么不正當?shù)年P(guān)系。強在他與秀的洞房花燭夜時就對秀發(fā)過誓,強說他會用一生的時間來愛秀。
強有些氣喘吁吁地坐在沙發(fā)上,抽著煙,索性取出酒瓶,獨自喝起悶酒來。
秀邊說邊抹眼淚。強你為了那兩個女人,還動手打我,這個家不需要我了,那我就走。她一邊從組合家具里拿出一個大提包,又把一些衣服塞在里面。強看在眼里,心想,看你秀搞什么花樣。強仍喝他的酒。過了一會兒,秀挎著提包出來,二話沒說就出了門,重重地把門關(guān)上。
少頃,強忽然醒悟過來。這么晚了,秀要到哪去?如果在外面遇上壞人,或有個啥事,那就釀成大事了。強愈想愈不妙,立馬出門去找秀,一定要把秀拽回來。
夜已經(jīng)很深了。四處的燈光一點點熄滅,夜色中的人影稀稀了了的。強碰見幾個熟人,強問看見秀沒有,都說沒看見。強心里就有些發(fā)毛。他找到岡哥和幾個哥們兒,請他們幫著找找。凡是秀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過了,附近的山上也去找過了,都不見秀。強急了。岡哥說秀會不會到火車站去了,他聽強說秀出門的情形,猜想秀極有可能準備乘火車回娘家。秀的父母遠在百余里外的城市。強又去找來幾個朋友,幾路人馬,分頭行動。強找來輛中巴,直奔火車站。
火車站距礦有十余公里,那是個大站。一路上,中巴車行駛得較慢,強站在車窗邊用眼睛搜尋著路人,看秀是否還在去火車站的路上。路上根本沒一輛車,更不見一個人影。到了火車站,火車站外面的廣場上來來往往的公共汽車、出租車、中巴車和人力三輪車穿梭著,候車站外,南來北往的旅客背著行李,強和他的兄弟們在售票處、火車站的公共汽車停車處、候車廳四下里都找遍了,仍不見秀的影兒。強更急了。兄弟們勸強別急,說秀不會有事的?;疖囌緵]找著秀,他們斷定秀沒來這兒。于是只好返礦。
夜更深了?;氐矫旱V已是凌晨三點多。強垂頭喪氣心灰意冷,秀到何處去了呢?他簡直不敢往下想。若秀真有什么不測,強該如何是好?快到家門了,強見屋里的燈亮著。強出門時忘了熄燈。岡哥安慰強甭太著急,秀不會有事的,說不定那幾個兄弟已經(jīng)找到秀了。強用鑰匙開鎖時連插了幾下都沒找到鎖眼。門開了,岡和強坐在沙發(fā)上,岡眼睛一亮,茶幾上有一紙條,岡拿起一看,上面寫有一行字:
強哥:嫂子已經(jīng)回來了,她說她沒事的,讓我們回去休息。我們先走了。
兄弟××
岡給強看了,強奔進臥室,秀果真在床上睡了,強的一顆懸著的心才收回肚里。岡說,強,你明天休息一班,今天這么晚了。強說沒事。
強照常上他的班。強只管一個勁地揮灑汗水,即或休息時,工友們都坐在一旁,強卻在那忙這忙那?!拔梗瑥?,休息一會兒吧!”工友喊他。強好像沒聽見?!拔埂螽嫾?,過來坐會兒吧!”又有工友喊他。強仍將一塊塊大炭抱起放在溜槽里,又將一塊塊矸石扔入采空區(qū)。
“喂——強,聽說你最近又交了桃花運了——”有工友跟強開玩笑。
在井下,挖煤人總愛開這樣的葷段子。
“喂——強,聽說那兩個女人長得還不賴,你小子艷福不淺嘛!”
“喂——強,說說你們是不是干了那種事。”
接著是一陣怪異的笑聲……
強本想解釋兩句,可這種事越解釋越解釋不清楚,所謂黃泥巴落到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
那兩個從未謀面又不知來龍去脈的女人,像一團濃重的霧將強的身心整個兒地罩著。強被某種看不見摸不著而冥冥之中又存在著的東西所控制。強常常有做惡夢時的那種感覺。天地混濁,強孤身一人,強揮舞著雙臂,怎么也揮不去那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強想跑,掙脫那無形的邪力,可腿怎么也邁不開步伐;強想大聲呼喊,總喊不出聲來……強行走在礦區(qū)的任何一處,總有一些人在不遠處對他指指戳戳嘀嘀咕咕的。似乎,強成了過街的老鼠。
秀不再跟強發(fā)生沖突。不和強說半句話。該吃飯就吃飯,該睡覺就睡覺。白天,除了看電視,就是找她的姐們聊天。晚上,同床異夢。
強好長時間沒畫畫了。這天,他從井下回來,收到一封信函,是一個全國性畫展的約稿信。強準備挑選一幅過去的作品去參展。走進畫室,四處灰蒙蒙的。畫室許久沒打掃了,那畫箱、畫架、宣紙,都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塵埃。強用雞毛撣輕輕撣了撣。他打開畫箱,眼一下直了——畫怎么少了許多!他急忙翻找,那些畫秀的畫一張也不見了,那可是他的心血智慧和愛情的結(jié)晶啊!強的后腦勺像被什么猛擊了一下。那些融進了美好、甜蜜、快樂和幸福的畫,一定被秀給毀了!強想找秀問個明白。
強退出畫室,問正在客廳看電視的秀:“畫箱里的那些畫到哪去了?”
秀看都沒看強一眼,順口說道:“讓我給燒了!”
強氣極了,“好啊,燒吧!毀吧!全都毀了算了!”
強跑進畫室,一下將畫箱掀倒在地,把畫架推倒,用腳使勁地踩,又把一疊宣紙一張張撕了。強第一次哭了?!皻О?!毀吧!全都毀了!”強最后將一支支畫筆折斷,扔出窗去。秀被強的舉動震住了,她從未見強如此哭過,如此歇斯底里地怒號!秀有些怕,但轉(zhuǎn)而一想,一切都是你強造成的。這就叫自作自受!
那兩個女人又去了兩次強的住宅。一次,那兩個女人在強家門外敲了敲門,屋里沒人。她倆就走了。她們剛一走,強就下班回來了。強沒遇見她們。偏偏秀在遠處正好看見那兩個女人從她家的樓院后門出來,秀沒看見強。秀急忙回家,見強正躺在床上,被子有些凌亂。秀心想,好啊,現(xiàn)在居然把那兩個女人帶到家里來了。秀無法容忍。她一下揭開強身上的棉被,“你給我起來!”強赤裸裸的身子倦縮著,頭發(fā)濕漉漉的。
強反手把棉被拉過來蓋上?!皠e煩我!我想睡覺!”
“你還想?剛才跟那兩個女人睡過了,還沒睡舒服?起來——”秀怒吼道。
“哪兩個女人?”強反問道?!罢媸菦]事找事!神經(jīng)病——”
秀哪會聽強說話,明明她親眼所見,還會有假?她聽不進強的任何話,又跟強大吵起來。
又一次,那兩個女人來找強。強家里仍沒人。那兩個女人等了一會兒,仍不見強回來?!八懔耍瑏砹撕枚啻味紱]找到強哥,我們還是走吧?!彼齻z就走了。這次,秀在她家樓房附近暗中監(jiān)視,又看見那兩個女人從她家的樓房里大搖大擺地出來。秀守株待兔成功了。秀頗為自己的聰明而自豪。
秀正欲上前,想抓住那兩個女人拖到她家去,跟強對質(zhì)。惠急急忙忙跑來找秀,說她在屋里悄悄擱了五百塊錢找不到了,讓秀去幫她找找。秀說你到處找找嘛,說不定忘了擱錢的地方?;菡f她家里都快翻遍了,就是找不到?;菡f她正急等著錢用。秀說惠總是一驚一乍的。那次惠說她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一枚金戒指沒了,她說她明明放在床頭柜上的,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菡f她四處都找了,就是沒有。后來還是在床頭柜抽屜里找到的。秀說你這五百塊錢很可能還在屋里呢。
秀和惠說著話時,那兩個女人已消失了。
秀說她家要著火了,她要馬上回去。
強也剛到屋。這些天,強在井下拼命干活活,想以身體的勞累來忘卻那些煩惱。強的確太累了,他需要休息?;氐郊?,強脫衣睡去。
秀推開門,沖進臥室,二話沒說就撲上床去,拼命地打強。強剛剛?cè)胨?,被秀劈頭打醒。強說你又想干啥?瘋了!秀邊打邊罵強不是好東西,自己干的事還裝著沒那么回事似的!于是,一場家庭內(nèi)戰(zhàn)又莫名其妙地爆發(fā)了。
硝煙散盡之后,秀對強已恨之入骨,她恨不得讓強立即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情感的兩極,一是愛,一是恨。愛到極致就很容易轉(zhuǎn)化為恨。這天夜晚,強與幾個朋友喝酒。強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倒床便睡。
夜,黑咕隆咚的,沒有一絲風兒,整個礦區(qū)顯得異常的靜。一縷燈光透過薄薄的窗簾灑進臥室,強正鼾聲如雷,秀卻毫無睡意。秀一手輕輕揭開強的被子,現(xiàn)出強赤裸的身子。秀一手從枕下摸出一把亮晃晃的小鋼刀,對準強的“寶貝”就一刀扎下去,強一聲慘叫……
強被送進醫(yī)院時,已晚了——強真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秀被逮捕了。在看守所里,秀兩眼發(fā)直,步履蹣跚,精神恍惚,嘴上不住地念叨:“強……強……我是……愛你的……我咋看不見你啊……強……我們……回家吧……”
冉 軍:供職于川煤集團,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煤礦作家協(xié)會理事。著有詩集《紅與黑的頌辭》《闖入網(wǎng)絡(luò)時代的煤》《廣旺詩章》和煤炭詩評論專著《中國煤炭詩史論》。獲第五、第六、第八屆全國煤礦文學(xué)烏金獎等文學(xué)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