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可以吃的,也可以喝。舌頭總比眼睛和皮膚更敏感,會在第一時間告訴人們春天的味道。香椿芽是春天的使者。桃紅柳綠之前,它迫不及待地鉆出枝頭,剛伸個懶腰,便被等待已久的人們掐下來,放到盤子里。只需一點細鹽,稍稍腌制,就吃得津津有味。或是切碎了,細細地撒在豆腐上,就能讓原本無味的豆腐瞬間升華,若配上山雞蛋,炒上一盤,黃綠相間,熱氣騰騰,更是鮮美無比。
榆錢來得稍微晚一些,要等春風里有了暖意,才會掛在樹枝上,一串串,在我看來,比櫻花好。因為吃法多樣:涼拌,拌著面粉蒸,做成窩頭。我尤愛榆錢窩頭,每年等榆錢下來,都會蒸上一鍋,蘸蒜泥或辣醬,盈握掌中,愛不釋手。
老家有一種辣椒醬,當年的小販推著小車賣,味道和所有的辣椒醬都不同,沒有蒜蓉,沒有麻椒,也沒有牛肉粒,更沒有浮出來的一層油。和沙縣小吃的辣椒醬略有相似,我每次想起來,舌根冒酸水。前兩年我找到了一次,蘸著饅頭吃了兩天,香的……此時不敢再想。等榆錢在樹上變黃,槐花就要開了。雪白,如同春雪。曬干的槐花可以做餡,包餃子或者包子,摻上粉條和肥肉丁,解膩又解饞。不過,薺菜更適合做餡,咬一口,唇齒間全是山野清香?;被ㄎㄒ坏倪z憾,是香氣過盛,如果蒸著吃,要把花汁擠干,否則,香出一股腥氣,就難以下咽了。春天的味道,讓人想爬樹。
春茶當然也是最好的,尤其是綠茶,明前最珍貴,然造假也最多。不管是龍井還是碧螺春,我覺得真正的雨前茶品質(zhì)就已很高,若只喝明前,恐怕下肚的多是“年前”的秋茶。一過春節(jié),日照的大棚里,就有了新茶,雖沒有露天的好,但價格相對實惠,也值得嘗個新鮮。春天也是喝酒的好季節(jié)。杜牧就是在春天的細雨中到處尋找酒家,李清照也是在綠肥紅瘦時“濃睡不消殘酒”。讀白居易的“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就想起竹葉青了,雖不是吳酒,但有竹葉的詩意在。我倒存了瓶竹葉青,十年了,一直未開,總覺得應(yīng)該再等一等。有一年春天,農(nóng)歷三月初七,蘇軾在路上遇到一陣急雨,同行人被淋得發(fā)抖,狼狽不堪,然而蘇軾沒什么感覺,天就晴了。
因為蘇軾剛剛喝了酒,雨停后,他寫了一首詞: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厥紫騺硎捝?,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春天,我喝完酒回家,醉眼朦朧看山前的明月,常想起這首詞。其中的歡樂和痛苦,讓多少人深有體會。也許,每個人都生活在糾結(jié)中,比如,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當我仰望星空,第一眼看到的,卻總是香椿芽、榆錢、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