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書：讀著讀著就長大了

我的兒童時代是在20世紀的70—80年代，與我同年齡的朋友都深深記得那個時代物質(zhì)的貧乏，生活的艱苦。而我始終覺得，精神的富有能夠為物質(zhì)的貧瘠有效療傷。兒童時代的小人書便是。

1979年我第一次買《新華字典》，花掉了五毛錢?！缎氯A字典》不是小人書，但它卻是那時我讀過的書當中絕對的“大部頭”。到了1981年，我用五分錢購進了三本小人書，它們的名字我還清晰地記得：《闖王旗》《巧兒》和《花木蘭》。我如獲至寶，反復地翻，反復地看，反復地讀；對于那些用粗糙的線條勾勒出的人物畫像、服飾畫像和兵器畫像，我更是一點點地玩味。對小人書如此癡迷，我想，除了是要“挖到精神的金礦，用于補齊貧瘠”，還源于它們對于我濃厚得放不開的吸引力。

這些小繪本雖然價格低廉、毫不起眼，但我敝帚自珍。當我自發(fā)地為心愛的小人書包封皮的時候，我會帶著母親愛孩子般的情誼，這是一種多么深厚的情感投入。后來我知道了，這是在自我培養(yǎng)一種品質(zhì)，這種品質(zhì)，是心靈和精神的高貴，它一旦凝固，就不會因物質(zhì)的貧與富而產(chǎn)生絲毫動搖。

在參加教育工作后的三十多年歲月中，我多次分析教育規(guī)律，并愈加篤信一些教育名詞的深度含義，比如興趣，比如積累，比如課程整合。如果沒有興趣，再吸引人的繪本，再有趣的文字，也斷然不會打動少年的心；如果沒有因為興趣而帶來的不知不覺的積累，教育就沒有功底，就不厚實。小人書帶給孩子們的快樂是無可替代的。我組織孩子們到圖書室讀書，發(fā)現(xiàn)他們選的大部分書都是帶有圖畫的，他們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欣賞圖畫上，讀得津津有味。我想，這才是孩子們求知若渴的樣子。日本“圖畫書之父”松居直說：“圖畫書是大人念給孩子聽的書，它不是拿來學習的東西，而是用來感受快樂的?！痹趥鹘y(tǒng)的教育意識，甚至很多現(xiàn)代人的思維中，讀書的目的，是用于求知的。但從更深層次的思維和更高階的觀念來說，我更覺得：在讀書中找到屬于讀書人的樂趣，才是第一位的?？鄬W與樂學，其差別在于理念。

如今，開本越來越大、頁碼越來越厚的書越來越多，教輔、教材、各類讀本鋪天蓋地。而在我心中，一直為小人書保留著一塊風水寶地。我思索著，小人書之所以得到我大半生的鐘愛，也得到我的學生們的真心喜愛，其原因應該有這樣幾點：一是圖文結(jié)合，營養(yǎng)全面。打個比方，這就像大人們的餐桌，得有菜，葷素搭配；得有茶，消食提神；得有大家喜歡喝的酒。小人書，有字有畫，有圖有真相，有情節(jié)有意趣，有俗語有文化，孩子們怎能不喜歡？二是繪本圖像生動逼真。在作畫手法上，稍帶夸張而富有變形的人物繪本，是很能吸引小孩子眼球的。特別是對不太識字的小學低年級孩子來說，繪本中的圖畫，更是助力了他們早期的美術(shù)、審美教育。三是小人書的文字“三精”，成為了文學繪本的特色。一曰“精煉”。受篇幅要求和紙張大小所限，使得小人書的漢字表達、選詞酌句極為精煉。二曰“精當”。整部小人書幾十頁紙，每一頁的漢字都是對本頁圖片的精準概括，還要用富有彈性的語言張力來承上啟下，即書中人物的動作，其起因和延伸等畫面本身不能表達到位的，交給文字補益好。三曰“精彩”。這一點，等到小兒童慢慢認識漢字、對漢字有所感悟的時候，更能體現(xiàn)出來。現(xiàn)在，我再從書櫥的箱底，翻出幾次搬家都沒丟掉的兒時讀過的一些小人書來讀，確實感覺字字珠璣，回味久久。

我在東門路小學做校長七年，隨時緊跟國家對于全民閱讀、書香閱讀的倡導與號令。我認真剖析學校的發(fā)展基礎(chǔ)和我一路走來所形成的讀書和寫作優(yōu)勢，不厭其詳又不厭其煩地“推行”閱讀課程和寫作教學。我與老師們的不懈堅持，開始不斷展現(xiàn)出好的效果。我們把古典詩詞誦讀、現(xiàn)代詩歌創(chuàng)作和兒童繪本制作充分整合，形成了“小背簍”的“小人書課程”。

“小背簍”課程體系，是我在長期的閱讀過程中累積提煉的課程理念。正如小人書本身擁有的特質(zhì)一樣，“小背簍”課程，牢牢立足于經(jīng)典漢字，深度挖掘經(jīng)典漢字的課程文化內(nèi)涵，即讓小孩子喜愛讀書，特別是小人書（“小”）；讓小孩子在讀書中明白，讀書是個人的事，更是在為貢獻國家做儲備（“背”）；讓小孩子從小養(yǎng)成時時讀書、處處讀書，無時無刻不讀書的良好習慣和優(yōu)良品質(zhì)（“簍”）。我和情懷滿滿的語文老師們，陪著孩子們搜小人書、集小人書、淘小人書、贈小人書。小人書，在孩子們之間實現(xiàn)了“自由游弋和飄流”，也潤物無聲地滋養(yǎng)著他們幼小、成長的心靈。我想，這不就是我們小時候的精神食糧和現(xiàn)代孩子們的豐富的課堂生活嗎？“小背簍”課程這一理念，不僅形成了完整縝密的課程體系，其理論研究和課程實踐成果，分別榮膺淄博市社科成果一等獎和淄博市教學教研成果一等獎，被全國50余家兄弟學校列為學習案例，成為教師專業(yè)成長教材。其中，小人書的貢獻可圈可點。

如今，我人到中年，小人書也逐漸沉淀到我的心靈深處，成為一種文化印記。2015年到蒲松齡的故居淄川，我買下了整套的《聊齋志異》繪本；2019年到合肥，買下了全套的《四大名著》。2024年清明，我陪同妻子游“三孔”，買了小人書《孔子的72弟子》，繪圖生動鮮活，文字精準簡約，生平簡介經(jīng)典可誦，既可作為小學生們的課堂讀本，使他們快速而有效地認識和了解孔子和他的弟子們，又可作為我這長輩今后含飴弄孫、頤養(yǎng)天年的好支撐和家庭教育的文化好禮物。

這幾年，我的家庭藏書越來越充實，而小人書占的比例也逐漸攀升。這不僅是因為隨著年齡增長，懷舊的心緒潛滋暗長，更是因為小人書一直默默而溫情地助力我完成少兒時的尋夢、學習時的汲取、教學中的資源和管理上的指導，已融入了我的精神的血液中。而我也高興地看到：一個個活潑靈動的小朋友，在讀小人書的過程中，讀著讀著就長大了。毫無疑問，他們長成了我們。這也算是我對學生及后輩小孩的真誠欣慰和期許吧。

責編：黃舉鑫（見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