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浪翻涌的秋日,舞蹈室的鏡面映照出我們生澀的舞姿。楊老師說《豐收麥田》這支舞的精髓在于“沉下去”,可我們始終像飄散風中的蒲公英,找不到扎根泥土的力道。
直到那天,爺爺握著鐮刀在稻田里劃出弧線,我忽然明白,所有舞步都藏在土地深沉的呼吸里。
清晨的露水還未散盡,農人們的脊背已彎成月牙。他們左手攥緊稻稈,右臂揮鐮的動作像在書寫流暢的行草,刀鋒斜切入莖稈的剎那,稻穗便溫順地依偎進臂彎。我忽然想起楊老師總說豐收舞要“欲動先屈”,此刻才懂得這前傾的弧度不是技巧,而是土地賦予的本能——農人每一次俯身都似虔誠的叩拜,收割時膝蓋隨著稻浪起伏的顫動,與舞步的韻律竟如此相似。
打谷場上的婆婆們教我讀懂了退踏步的韻律。她們赤足踩在竹席上,揚起的稻粒在陽光下織成金色紗幔。布滿繭子的雙手舉起連枷,腰胯發(fā)力帶動全身,竹竿在空中劃出飽滿的圓,落下時的噠噠聲與舞步踏地的節(jié)奏完美契合。她們轉身時飛揚的氣場,恰似舞蹈中撩起的長袖。有位阿婆發(fā)現(xiàn)我在偷師,笑著把連枷塞進我手里:“手腕要活,像捧著剛破殼的雛鳥?!蔽冶孔镜啬7?,終于明白為何楊老師總強調動作要“松而不懈”。
最震撼的是挑稻歸倉的場景。爺爺將扁擔壓上肩頭的瞬間,膝蓋像彈簧般微微顫動,這自然的顫膝比舞蹈室里刻意練習的更顯扎實。扁擔隨著步伐起伏,他走的是最樸素的抬踏步,沾著泥土的布鞋在田埂上烙下深深淺淺的印記。當夕陽把影子拉得老長,我忽然看清了舞蹈中“沉胯”的真諦——那不是刻意的下蹲,而是將全身重量交付土地時,人與大地的深情相擁。
回到舞蹈室,鏡中的少女終于懂得屈膝時要把重心沉進腳掌,仿佛腳下不是木地板而是溫熱的黑土。舞步的跳躍帶著打谷的歡快,抬踏步的頓挫里藏著扁擔晃動的韻律。當音樂流淌到豐收的樂章,我們不再追求刻意的整齊,而是像風中稻穗般自然搖曳——有人模仿鐮刀劃過的弧線,有人再現(xiàn)揚谷時舒展的臂膀,我的雙臂則化作兩株謙卑的稻穗,在秋風里畫出螺旋狀的軌跡。
謝幕時,楊老師驚喜地發(fā)現(xiàn)我們的舞姿里多了土地的重量。那些曾經僵硬的關節(jié)此刻充滿韌性,就像經歷風霜的稻稈懂得如何與秋風共舞。原來最美的豐收之舞,早已被農人們寫在秋天的原野上,我們不過是把汗珠墜地的聲音,化作足尖點地的回響。
(指導教師:成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