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無奇的敘述里,往往藏著伏脈千里的波瀾。1928年1月3日,魯迅在日記里記下了這么一筆:“陶璇卿自杭州來,贈梅花一束?!碧砧洌葱◆斞?2歲的青年畫家陶元慶。
魯迅對梅花情有獨鐘,早年曾有一枚“只有梅花是知己”的石印。“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技春”,這是兩個藝術探索者生命的溫暖擁抱。
魯迅極欣賞陶元慶的才華,不僅親臨陶元慶的畫展,為展覽作序,還向大眾介紹其藝術成就,評價陶元慶的繪畫涵容了東西方激蕩的氣韻意象。
陶元慶先后為魯迅的《墳》《彷徨》《朝花夕拾》等作品創(chuàng)作封面畫。我好奇地想,為什么魯迅和陶元慶成了藝術上的知己?答案或許就在魯迅《熱風》里的這段話中:“進步的美術家,這是我對于中國美術界的要求。美術家固然須有精熟的技工,但尤須有進步的思想與高尚的人格。他的制作,表面上是一張畫或一個雕像,其實是他的思想與人格的表現。令我們看了,不但歡喜賞玩,尤能發(fā)生感動,造成精神上的影響。”
這里,陶元慶為《朝花夕拾》作的封面畫不能不提?!冻ㄏκ啊肥囚斞冈诹麟x轉徙中完成的。他一改以往的風格,以罕有的溫煦之筆重提往事。書中雖有直指現實的批判,也或隱或顯地勾勒出一個理想的現代中國圖景。陶元慶為《朝花夕拾》作的封面畫,亭園里一叢一叢草木密綴,一白衣女子走在小徑上,懷抱一條殘枝,枝頭上的花兒已經謝了。百草芬芳出自孤獨的獨醒者的靈魂,即便于絕望的黑夜里。正如希望的曙日來自黑夜里的長歌,冬末的萌芽正在悄然生長。畫言心聲,文字中所蘊含的,被畫筆賦予了形與神,這樣的畫里有一份相知與懂得。
1929年1月4日,魯迅日記里再一次出現贈花記錄:“留陶璇卿所寄贈之花一束,書面一楨?!毖┘炯幕ǎ蟾胚@回還是梅花歟。生命無常,不久后陶元慶便病逝于杭州。這成了陶元慶最后一次向先生表達敬意。
近百年過去了,總有值得的東西留下來。春天將要來臨,那束盛開的梅花仍然在溫暖的目光里綿延。
(選自《北京晚報》2023年2月28日,有刪改)
賞析
陶元慶為魯迅作品創(chuàng)作封面畫,用畫筆傳遞了文字之內涵。贈梅之舉,不僅是二人友情的見證,更似藝術靈魂的交融,歷久彌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