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難道就忘記了二十多年前那只公雞的事了?
妻子是個勤快人,除了耕種好那一畝三分責(zé)任田外,每年還要飼養(yǎng)一些家禽牲畜。盡管我曾多次說過叫她少勞累多休息,但她就是不聽,說養(yǎng)點雞既不耽擱生產(chǎn),也不耽誤休息,養(yǎng)出來的雞不僅可以適當(dāng)補貼家用,還可以改善生活,何樂而不為呢?我最終拗不過妻子,索性就由她吧。
一
那年初春,妻子和往年一樣,將平時特意挑選出來的雞蛋,用只老母雞孵出了二十只小雞。小雞長到一個月后,便可以分辨出有多少只公雞和多少只母雞了。說來也怪,那群小雞除兩只是母雞外,其余的全是公雞,這是往年都沒有出現(xiàn)過的現(xiàn)象。妻子說,公雞多叫陽盛陰衰,雖然公雞不會下雞蛋,但公雞較母雞長勢快,按照正常時間和生長周期推算,這群本地小土雞,等到了臘月初期,便可出售或食用了。妻子還盤算著,用一只公雞作為團年飯的一道主菜;再用一只加香菇燉了,正月初二早上就可以吃上香菇雞肉面條了。
那年,隔壁鄰居茍姐家里也孵出了一群小雞。也是巧了,茍姐家的那群雞除了兩只是公雞外,其余的全是母雞,成了陰盛陽衰,與我們家的雞剛好相反。
妻子每天早上起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雞圈門,站在門前壩子上,一邊喚著“咕咕、咕咕”,一邊給雞喂食,與此同時,還不忘清點雞的數(shù)量,看有沒有丟失。下午回家,妻子去關(guān)雞圈門的時候,同樣要再次清點,看是否與早上放出去的一只不差。天天如此。
家里的雞,一天一個樣。
二
農(nóng)村的雞、狗、貓等動物,都是通人性的。各家的雞,都是單獨在一起放養(yǎng),一般情況很少和別人家的雞混養(yǎng),也很少有走錯路或者迷途不知返的時候。
我們家這群公雞中,有一只公雞與眾不同,除了周身紅毛外,雞屁股上面還長了唯一一根很長且翹得很高的黑色雞毛,就像長的“雞尾”一樣,十分好看。生產(chǎn)隊趕集的人每次從我家路過,不僅要多看幾眼,還要對其大加贊賞一番,說我家那只公雞真是要雞材有雞材,要模樣有模樣,也是全生產(chǎn)隊的“唯一”。
然而,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那只公雞竟然在我們家的那群雞中不合群了,這是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它早晚雖然還是在家里吃食,但白天卻跑到隔壁鄰居家與茍姐家那群母雞為伍了,每天圍繞那群母雞打轉(zhuǎn),形影不離。茍姐家那兩只公雞沒有我們家那只公雞身材高大魁梧,它每天獨領(lǐng)風(fēng)騷,那個得意勁,從來就不給茍姐家那兩只公雞任何向母雞們獻(xiàn)殷勤的機會。
為此,我曾多次提醒妻子,要多關(guān)注那只公雞的動向,謹(jǐn)防它迷失了自己。但妻子卻說,管它的,只要它晚上回屋進圈舍就行。
一天晚上,妻子清點雞時突然發(fā)現(xiàn)那只大公雞竟然沒有進雞圈。妻子第一反應(yīng)就是懷疑那只公雞可能在茍姐家里。于是,妻子叫我去把那只公雞捉回來。我說:茍姐一個女人在家(她的老公外出打工去了),我一個大男人,怎么好意思晚上去捉雞呢?妻子覺得我的話有一定道理,就叫我負(fù)責(zé)打電筒照亮,她負(fù)責(zé)去捉。果不其然,那只大公雞還真是在茍姐家雞圈里,它蹲在雞圈中間,周圍全是母雞,一副得意揚揚的樣子。估計它是千萬個不愿意離開,但還是被妻子強行擒拿回去。
第二天晚上,那只大公雞又去了茍姐家里,我和妻子又去把它捉拿回來。
第三天晚上,那只大公雞還是去了茍姐家里……
后來,妻子提議,干脆就不去捉了,反正它白天要回家吃食,等過年的時候直接把它捉回來拿集市上賣了就行。我也是個嫌麻煩之人,當(dāng)然雙手贊成。從此,就再也沒有去捉那只大公雞回來了。
此后的日子,那只大公雞和茍姐家那群母雞打得火熱。久而久之,我們也就不再過度關(guān)注它了,妻子也不再堅持天天晚上去雞圈清點雞的數(shù)量了。
三
當(dāng)年臘月二十左右,茍姐的老公在外打工回家了。就在第二天的早上,茍姐兩口子捉了幾只雞正準(zhǔn)備去集市上賣。妻子路過時,晃眼一看,發(fā)現(xiàn)他們背篼里其中的一只公雞有點像我們家那只大公雞。妻子走近后,仔仔細(xì)細(xì)看了好幾遍,確認(rèn)那只公雞就是我們家的那只大公雞無疑。但茍姐兩口子卻矢口否認(rèn),非說是他們家的公雞。茍姐說,那只公雞長期和他們家那群母雞吃住在一起,絕對是他們家的。妻子說,這只雞的長相,是全生產(chǎn)隊獨一無二的,雞屁股上面那根很長且翹得很高的黑色雞毛就是最好的證據(jù)。真是各有各的理,雙方就這樣一直僵持不下。
妻子打電話要我回家去給她“助陣”,說茍姐家兩個人,她一個人“敵”不過??晌夷菚r正在外面忙,根本就抽不開身回家,再說即使趕回去,黃花菜也涼了。
那只雞屁股上面長了一根很長且翹得很高的黑色雞毛的大公雞,就這樣被茍姐兩口子拿去賣了。
當(dāng)天晚上,妻子提及此事時,多多少少有點傷感與自責(zé),說怪自己平時沒有堅持天天晚上去把那只雞捉回來,要不然,也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了。
后來的一天,隔壁鄰居郝姐曾無意中問過茍姐:那只公雞明明就是某人家里的雞,為何非要強行說是你們家的雞呢?
茍姐卻回答說:那只雞是某人家的不假,但卻一直在我們家住,多少也是吃了點我們家糧食的,你以為白吃白住啊,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呢?
盡管茍姐至今仍然欠妻子一個道歉,但當(dāng)妻子從郝姐口中得知那只迷途不知返的公雞的“真相”之后,心里的疙瘩也總算解開了。
四
轉(zhuǎn)眼,我家那只大公雞“丟失”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二十多年了,妻子或許早就已經(jīng)忘記了,而我卻依然記憶猶新。不是我放不下,而是因為今年我家又孵出了像原來那只一模一樣的公雞,而且同樣又自愿加入到茍姐家那群母雞隊伍之中去了,我是擔(dān)心萬一它又迷途不知返了該怎么辦。值得欣慰的是,它還沒有迷失方向,不僅早出晚歸,按時進圈,還將茍姐家的一只母雞也給帶回到我們家雞圈了。妻子發(fā)現(xiàn)這個苗頭后,第一時間喊茍姐來我家把那只母雞捉了回去。沒想到第二天,也是如此。為避免當(dāng)年的事再次發(fā)生,茍姐第三天就把那只母雞捉去集市賣了。
前不久,茍姐在家突發(fā)疾病,她老公又外出打工不在家,急需送去醫(yī)院又找不到人時,妻子第一個站出來,幫茍姐叫車,前前后后忙個不停。那天白天我不在家,妻子的助人為樂行為還是郝姐告訴我的。
那天晚上,聽完妻子的思想“匯報”后,我無意中對妻子說道:看把你累得成什么樣子了,她是你什么人啊?你難道就忘記了二十多年前那只公雞的事了?
妻子則說,人家一個“寡”女人在家,當(dāng)時生產(chǎn)隊附近又沒有什么人,總不能見死不救。再說,誰又沒有個困難的時候呢,遠(yuǎn)親不如近鄰嘛,關(guān)鍵的時候,作為鄰居還是應(yīng)該幫助一把的。妻子的一番話,說得我啞口無言。妻子的善良與大度讓我意識到,此生有妻子這樣的伴侶,我是多么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