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讓時光倒流。
翻閱過去40 年間寫下的非虛構(gòu)文字,那些遠行和塵封的日子,像月下的迷離樹影,又在晚風中交錯浮現(xiàn)了。
童年時父親用罐頭瓶,給我做了一盞迎新的燈,我在除夕夜走街串巷時,不再怕夜黑;母親在雨雪交加的時刻,給沉浸在《額爾古納河右岸》寫作中的我,送來回家的傘,怕被命運風雨淋濕的我,再被自然的雨雪淋濕;愛人離世的前三天,我們還攜手去花店,買了嬌艷的玫瑰和康乃馨,可是看不見的魔鬼給他的生命,亮起了永遠的紅燈,讓我在雪山腳下的長夜仰望星空時,是那么地想在星星的眼眸,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 哪怕隔世,也是照耀;30 年前我和同事去北極村奔赴白夜時,終于明白外祖母的存在,才是我生命中永不消逝的白夜;還有童年時我和姐姐弟弟在山林小鎮(zhèn),那些孩子間可愛的“戰(zhàn)爭”,都是那么難以忘懷。
除了親人和鄉(xiāng)鄰,故鄉(xiāng)的山林、溪流、風雪、莊稼、動物、農(nóng)具、蚊煙、吃食等等,這些讓生活熠熠閃光的珍珠,這歲月最美的鑲嵌物,也成為我追憶的對象。
這些行走間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也許浮光掠影,不夠深刻,但它真切記錄了那一段段仿佛含著雨露的時光,令人懷戀。
哈爾濱深秋了,萬木蕭蕭,候鳥又開始了遷徙的旅程。此時的天空仿佛春運的車站和機場,異常繁忙。也不知各類鳥是怎么劃分它們的飛行路線的,它們分批分時,疏密有致,有條不紊地奔赴越冬地。我看過一個資料,被迫成為北地羈鳥的,除了傷病無法南飛的,還有因貪食漿果而醉了的鳥兒。我故鄉(xiāng)的野生都柿(藍莓),就是可以醉人的漿果,我童年曾在采山時吃醉過。醉了的候鳥,翅膀就是敗軍的旗幟,豈能高飛。而如果它們抵御不了漿果的誘惑,一再吃醉,就會錯過最佳遷徙時刻,被突然而至的大雪阻斷腳步。留下的醉鳥,有的在瑟瑟發(fā)抖中失去生命,有的則在搏擊中傲然適應(yīng)了寒流,成為暴風雪中展翅的一員。
我羨慕和欽佩后一種醉鳥,無拘無束地欣享大自然賜予的瓊漿,無畏無懼命運軌跡的改變,率性天真,自由舒展,不期然間開辟了生命新天地,迎來另一番好時光。
來源:人民文學出版社《好時光悄悄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