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途中（組詩）

硬座

深夜的火車在好幾個城市都停靠

越來越疲倦，后來上車的人仿佛等待已久

他們身上寒氣更重，早春的燈火

混合著他們不同的口音

漸漸黯淡

天空中即使有許多事情正激烈地發(fā)生

但我在一路動蕩的車廂中

也渾然無知

那時我的認(rèn)知有限，思想也只到

火車行進(jìn)的空洞節(jié)奏為止

美好的年代總是千瘡百孔，而且前途未卜

一切并未加于我的頭上

總是和我擦身而過

我沒有慶幸，遺憾的氣息縈繞

一直讓我在硬座上昏昏欲睡

平原

遍地麥苗，將看到它的人眼睛脹痛

靜立的房舍，似乎再不敢

稍微移動一步

羊只那么少，像是白色被消滅后

不徹底的痕跡

一貫的生活正如常進(jìn)行，也許不能

直接目睹

這正如一塊發(fā)燙的石頭

埋于茫茫平原不可知的某一處

賀蘭山

翻過賀蘭山，就到了更高的內(nèi)蒙古

但我是一個傷心的牧人

我的羊只

都變成了石頭

饑渴的石頭，發(fā)出低低的

只有我能聽到的咩咩聲

我看到一個失望的販羊者，身影消失

但并沒有走出山中

很久了，我都在一幅偶然遇到的壁畫前

辨認(rèn)

不知哪一個人物是他

但是，快了

春霧用拆詞法，消除了涵閘、河堤上的房子

河面上唯一的船只

（那么小，淺淺的水泥船艙里，沒人）

以及水下的河蚌

（它們一直在淤泥上進(jìn)行一項秘密的、孤獨的、緩慢的遷居）

一個潮濕的人，他肯定來自上一個驚心動魄的年代

他沒有被春霧消除

河堤在它的腳下不斷頑固地重復(fù)

但是快了，他的頭發(fā)上、肩上

手上

都將被賦予如一首詩那樣

微微的黃金

說些什么

城市南邊的天空全黑了，烏云中有時也橫著

稀疏的光亮，有時

甚至有更少更強的陽光透射而下

像是有一個放電影的人藏在天空里

而我的頭頂上烏云淡薄多了，多少強烈之事

都不發(fā)生在我身邊

此刻我的附近只有不安的火車和蜥蜴

我鎮(zhèn)定地對它們說——

我真的不知道能對潮濕已久的你們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