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月像是罩著一層薄紗,影影綽綽間看得不甚真切,似近又遠(yuǎn)。近時,仿佛唾手可得,就像記憶中那些不能相見的親人,又可觸碰了一般;遠(yuǎn)時,又像在天邊,好似不可追憶的前塵往事。
我永遠(yuǎn)記得阿公的樣子,記得他用那雙渾濁的雙眼看著我,低聲道:“小妹,幫我再拿一瓶酒?!蓖@時,正坐在遠(yuǎn)處納鞋底的阿婆就會抬起頭來,厲聲道:“還喝酒!”然后阿公的手就會輕垂下來,連帶著腦袋也微傾下來。
我端起祭酒,望向手中的酒杯,明晃晃的酒里映著我小小的臉,便又想起阿公喜歡在夏天夜晚,迎著晚風(fēng),故意將酒杯放在月光下,用手握住杯子,左右晃動,使倒映在清酒上的月影浮動起來。而后笑著對我說:“看,月亮動了……”
身后的母親輕輕推了我一下,提醒我將酒倒在地上,我意識到我的月亮走了。月亮與他在黎明到來時一起消逝在天邊。
遙遠(yuǎn)的木魚聲再次在腦海中回響,我記得,那時候的夜很漫長,我與眾親朋繞著小院一圈又一圈,古老的吟誦聲伴著嗒嗒的木魚聲,回響在夜空中。最后只留母親與我守夜,那天又無月亮相伴,只得耐心地聽著此起彼伏的蟋蟀聲,數(shù)著時間的長短,想象那厚厚的云層后面藏著一輪明月,等到云散去,它就又露出來了。
黑夜還未退去的時候,我挽起了長長的發(fā),戴上那朵長長的白布,跟隨那條長長的“白龍”,穿過開得正盛的油菜花田。遠(yuǎn)處的山林間傳來鳥兒清脆的叫聲,我站在“白龍”末尾,看著那個黑盒子一直遠(yuǎn)去。離開時,我脫下了白色的喪服,連著白布一起丟入火中,看著火苗一點(diǎn)點(diǎn)將它們燒為灰燼,風(fēng)將它們卷起又拋下。
重新斟上一杯酒,阿公肯定又想喝了,畢竟那么久了呀……天邊的月亮變得淡了,酒也見了底。突然想到,阿公曾與我去河灘上玩時說,月亮就像人一樣,總有陰晴圓缺。
阿公走了,但月亮與酒還在。
(指導(dǎo)老師:呂倩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