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她
2025-03-11 00:00:00劉瑞
百花園 2025年1期
她先咳了一聲，我們都沒在意。當她又咳了一聲時，有人說：“怎么咳嗽了？”這個時候，一家人還維持在一個和諧局面，不就咳一兩聲嗎？有什么大不了的？
“愛和咳嗽是藏不住的?！蔽彝涍@話是誰說的了。反正，她是咳嗽開了。
“是不是吃蘋果吃的？”
“飯吃涼了吧？”
“說過多少次了，不要讓她吃涼的！這下好了，咳嗽了吧！”
“夜里凍著了吧。怎么就不知道給她換厚一點的被子呢？”
“吃點蘋果就會咳嗽？別胡亂怨?！?/p>
一家人由開始要找咳嗽的原因，變成了互相指責。我爸居然怨到柳絮頭上了。是的，是五月里天空中飄的柳絮。
“外面到處都是柳絮，以后不要開窗了。說不定是柳絮過敏才咳嗽的?！蔽野终f著又去看了看早已被關(guān)上的窗戶。
中午本來要做糖醋排骨，她這一咳嗽，要改做別的飯了。原因是，糖醋排骨里面要放糖，而吃糖，咳嗽會加重。當然，這是我爸一個人的理論。
中午飯是我做的。做飯前問她想吃什么，她說不出什么。我引導她：“燉雞？蛋炒飯？蠶豆湯？西紅柿雞蛋面？餛飩？酸菜魚？”說了一大圈，她才敲定了蛋炒飯和蠶豆湯。
我做好飯，先給她盛好端到跟前——我們家無論誰做飯，無論做什么飯，第一碗飯必是盛給她。她先嘗嘗蛋炒飯，說咸。我說：“我下次少放點鹽。來，你嘗嘗蠶豆湯。”我端起碗，遞給她。她又喝一口蠶豆湯，看她表情，不像太合胃口。
唉，為了給她做飯，我頂著個想要烤化人的大太陽去買菜，怕耽誤她吃飯，氣兒都不敢喘一口，進門一頭扎進廚房。深知自己在做飯上愚鈍不開竅，放鹽放醋放醬油小心到手抖。
這不，還是沒能讓她滿意。我心里突然就委屈起來，臉上也掛不住了。
我迅速轉(zhuǎn)身調(diào)整情緒。再面對她時，又是一張明媚的臉。她勉強吃了幾口蛋炒飯，喝了半碗蠶豆湯。我夸了她，并鼓勵她天天都要好好吃飯。
她吃飯?zhí)籼薅衣?，常常是全家人都吃完飯了，她還在碗里挑挑揀揀，細嚼慢咽。等她這邊一吃完飯，那邊立即有人把她的碗筷拿走，把飯桌收拾干凈。
她穿衣服比吃飯還挑剔。我每次給她買衣服，都怕她看不中。我也真是服了自己了，明知道衣服買回來她會橫挑鼻子豎挑眼，可還忍不住要給她買。
上周我給她在網(wǎng)上選了一套家居服，鵝黃色的，圓領(lǐng)上鑲有一圈木耳邊，兩個兜被做成小花籃的樣子。下單后，我怕不合身或者她不喜歡，就又下單一件備她挑選。
收到衣服后，我先打開一件讓她看?？此砬橄袷怯悬c喜歡，我受到鼓舞，又打開一件，她覺得也好看。阿彌陀佛，難得她喜歡。她在兩套衣服之間比較，舍棄哪一套她都不舍。我說，都留住。她有點不好意思，說浪費錢。
我?guī)退嚧┖眯乱路?，又幫她梳梳頭發(fā)，她整個人就新新鮮鮮的，很好看。
我夸她漂亮，她很高興。誰不愛美呢？誰都愛美，可我覺得她更愛美。
她玩手機時，刷到一雙網(wǎng)眼鞋，說好看。我和我弟湊過去看她手里的手機屏。我們都說：“是好看，喜歡就買?！彼荒樕裢?，問我們：“米色的好看還是黑色的好看？買多大碼呢？”我弟說：“我給你買。”說著拿過她的手機，把鏈接發(fā)到自己手機上。
我弟給她買了一雙米色的鞋，36碼。從快遞站取回鞋，她從床上坐起來——這個動作她做得很吃力，但已經(jīng)是很大的進步了，至少不用人扶了——用右手拿過鞋，把鞋底鞋面看了一圈，說：“還真不錯呢，就是好看?！彼淖笫忠恢笔俏⑽盏?，想動，但她控制不了它。剛生病那會兒，醫(yī)生給她做康復訓練，左側(cè)身子從頭頂?shù)侥_趾扎了有幾十根銀針，半側(cè)身子明晃晃的，我看得心驚肉跳，她說不疼。
醫(yī)生終究不是神，沒能讓她的左側(cè)身子聽從她的召喚。
她的活動范圍僅限于一張床。
我從她手里拿過鞋，說：“媽，來穿上試試，看合腳不?！?/p>
她說：“好，試試?！?/p>
我握住她的腳，把鞋穿上去，提鞋跟。穿好一只后，又去穿另一只。
鞋不大不小，正合腳。我媽坐床上，看著自己雙腳上的新鞋，說：“還真好看?！?/p>
[責任編輯 冬 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