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只老虎,兩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沒有耳朵,一只沒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因為這首兒歌直通童年,每個人自小心中都有一只老虎。老虎的威猛形象在童聲軟化下,變得憨傻怪趣。
而吳昕孺先生新作《金黃的老虎》,給讀者展現(xiàn)的是一只“阿勒泰”級別的老虎。金黃,代表貴氣,象征成熟,顯露光芒,成為少年后浪孜孜以求的詩和遠方。
《金黃的老虎》只是小說集里九篇作品之一。文字、文章、文檔,也是講究編輯排位的?!督瘘S的老虎》排序第二,在整本書中起著鏈接點睛作用。既然用此文篇名冠以書名,可見作者以及出版者對“這只老虎”的器重和喜愛,意欲長嘯書山林亭,探聽人?;匾?。該書出爐于湖南省文藝人才扶持“三百工程”入選項目,其流量其熱度自然是杠杠的。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此虎非占山為王的百獸之尊,更不是人人喊打的腐敗虎。主人公“我”當(dāng)然也非十八碗水酒穿腸過、敢向吊睛白額大虎出拳搞定的武松。金黃的老虎是日月,是念想,是對面女生走過來的圖像掠影,是懵懂少年奔走家山的力量軌跡。但溫柔稍縱即逝,也許,什么都不是,化作一個謎。
似乎有點玄乎、虛無。這不由得讓人聯(lián)想到故事影片《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在一次海難中,印度少年派的家人不幸葬身大海,他與一只孟加拉虎在救生小船上漂流了227天,人與虎由相克轉(zhuǎn)換為相助,戰(zhàn)勝厄運獲得重生。導(dǎo)演李安說,純真少年派堅信他的面前一定有只老虎,這只猛虎既是欲望之根,也是恐懼之源。但也正是有老虎的刺激,激活生命因子與虎共舞。因為,比老虎更可怕的,是茫茫大海里斷線失聯(lián)的絕望。較量老虎,實則與自我博弈。
仔細閱后發(fā)現(xiàn),編排在《金黃的老虎》一前一后的另兩篇小說,故事題材、時空展現(xiàn)、內(nèi)核醞釀雖然迥異,但是都與《金黃的老虎》有著相似的演繹路徑和玄機。每篇小說都活躍著一個可感可及的縮影,那分明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少年追夢人。
開篇作《我的一九四九》時間標(biāo)注是解放前夕。在那個情報暗號間諜決定腦袋去留的年代,一個少年仍然不失對光明對美好的渴求,記住了地下工作者張姐的從容鎮(zhèn)定,以及彎腰瞬間那藍色旗袍下包裹得緊實的美白長腿,恍若隨時都會綻放鮮花,驚艷即將解放的黑暗歲月。小說即生活,生活即人性。我無意煽情式解讀小說主人公“我”在昏暗閣樓中萌發(fā)的欲望,只是覺得在那隨時會擦槍走火的陰森氛圍里,一個小小少年往來穿梭于揀字師傅和張姐其間,執(zhí)行生死攸關(guān)的秘密接頭任務(wù),其膽量與氣場能否拿捏得住,著實令人屏息。我更愿意理解為,漂亮張姐幾次出鏡乍現(xiàn)的美白性感,恍若她遞給“我”的大梨子,舒緩了“我”在那種虎視眈眈的處境里的緊迫壓力。
而小說《去武漢》中的“我”,因為一次久別偶遇,惦記上了武漢那頭三表姐的火車歌謠、鴛鴦連環(huán)腿,以及武漢長江大橋上站崗的楚軍哥手里的沖鋒槍。只可惜超乎完美的尋親構(gòu)想,遭遇父母輕描淡寫之后的斷然否決,就算斗膽離家徒步去武漢,蠢蠢欲動的少年夢想很快被饑餓擊敗。
果然,女人是老虎。這些金黃的“老虎”,要么彌漫出成熟女性的韻味,比如說《我的一九四九》中的張姐,她每次都會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女人;要么俠客般火辣,比如說《去武漢》中的三表姐,誰敢招惹她,旋即四兩撥千斤,使出虎爪絕戶手伺候;要么是飲了露水般清麗,露出小虎牙搖擺馬尾辮,比如《金黃的老虎》中的班花學(xué)習(xí)委員李燕子,“我”為她那句老虎預(yù)言追山,她為“我”背得出那首虎詩點贊:一只金黃的老虎,全身金黃/站在羅嶺的山崗/它像披著鎧甲的勇士/像滿樹即將凋零的落葉/像著了火的黑夜,像遠方/掛在懸崖上的那枚月亮……
儒生雅氣和暉,虎氣深藏若虛。昕孺先生贈我走紅新書,也贈我走心“月亮”題詩:“靜觀山意思,閑看月精神?!痹娋淙∽运未娙松塾骸栋矘犯C中酒一樽》的“雨后靜觀山意思,風(fēng)前閑看月精神”,原意是:在雨后靜靜地觀看、品味山的韻味,在風(fēng)前悠閑地欣賞月亮的神韻。
昕孺先生惜墨如金,掐掉前句“雨后”,省去后句“風(fēng)前”,減持之后意蘊更為廣闊大氣。人生本無意思和精神,無論何時何地何人,都得主動賦予山一種高的意思,抬舉月一種光的精神,格局才會破防。因為無論風(fēng)吹雨打,山,都矗在那里不老,月,都亮在那里開掛,虎,都潛在那里蓄威。這就像此書封面封底,色調(diào)主打一個深沉,完全隱藏金黃,妥妥地把虎的鋒芒關(guān)進籠子。
心有猛虎,細嗅薔薇。這大概是昕孺先生沉淀詩書多年之后的低調(diào)素描,也是隔空邀我,以及更多粉絲分享一種人生知覺吧。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哈姆雷特。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只老虎,祛魅之后,依然披展金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