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早不做飯了,咱們到體育館南門去吃碗涼粉!”周末,我對女兒說。體育館南門是小城煙火味最濃的地兒。
小城體育館南門邊社區(qū)密集,大都是20世紀(jì)九十年代蓋的。那時,這些小區(qū)可是小城最為氣派的“洋房”??扇缃瘢嗄赀^去了,年輕人都先后遷到北區(qū),去住有電梯暖氣的小高層。留守在這里的,大多都是中老年人。小區(qū)外面的大路旁,兩排長了二十多年的法國梧桐,樹冠龐大,一到夏天,濃蔭成團(tuán),小區(qū)的老大爺老太太,一有空,便聚集到陰涼處,乘涼聊天,好個自在。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這里竟然自發(fā)聚集成一個市場。起先只有三五個小攤販,慢慢地,從東到西,二百多米長的路邊居然全部擺滿了,每天從五六點開始,到八點多收攤。其間,人頭攢動,吆喝聲從清晰的獨唱,到此起彼伏的多重唱……
我每天上班都要路過這里,總想熏熏這里的煙火氣。
一位中年婦女,騎著一輛破舊的三輪自行車。走近,我才發(fā)現(xiàn)她竟然少了一只胳臂!只見她艱難地想把車子停穩(wěn),就在她扭著身子努力時,一個中年男子跑過來,雙手緊緊抓住車兜,車這才一下穩(wěn)穩(wěn)地停了下來。男人又替女人把盤子和豆腐整齊擺在車兜上,攤兒就支好了。女人一再點頭感謝,男的拍拍手掌便走了。細(xì)看那豆腐和托盤,干凈得不像話。沒有手腳的人,干起活來真的多了難得的仔細(xì)。
靈寶的小吃甑糕,棉簾子剛一揭開,熱氣飄然而起,香味兒也隨即撲鼻而來。攤主拿起小刮刀,麻利鏟起一塊兒,抹在盤子里——紅沙沙的豆子蹲在在盤尖,潔白的米糯黏在盤底,間或有幾點紅而粘的棗泥兒。你看,旁邊的小姑娘也不顧及吃相,用筷子別了一大口塞進(jìn)嘴里,忘我地嚼食起來。攤主已經(jīng)又將糕盤蓋好,笑瞇瞇地看著。真是不容易,攤主看起來年齡不過二十六七,能做出如此美味,或許是得了父輩的真?zhèn)靼伞?/p>
再往里走,一個大平底鐵鍋里剛煎出的菜盒,胖乎乎的,黃而焦的是面皮兒,一角透出綠生生的是韭菜和粉條,誘惑著路人的胃口。包菜盒的大娘,雙手敏捷地忙乎著,嘴巴也不曾閑:“熱菜盒子,熱熱的菜盒子!”不曾想,原來對面也有一家烙菜盒子的攤兒,俗話說同行是冤家,這倆老太太自然唱起了對臺戲,你大喊一聲,我吆喝一句,誰也不惱,卻誰又都暗暗較著勁兒。賣油茶的大爺可是獨一份兒的,他在攤兒前支起小桌子小條幾,誰要喝,倒一碗,就著鄰攤剛炸出的麻糖片兒,食客喝得酣暢,出了一腦門子的汗,渾身愜意。
不遠(yuǎn)處,是西閻的黃河紅尾鯉魚,在水池里慢悠悠地擺著尾巴,嘴也懶得動一動。還有大王黃河灘的蓮菜,被刮刀扯去外衣,露出白生生的肉身。還沒完全睡醒的老爺爺,手里還夾一截快要燃盡的煙頭,沒有表情地坐在那兒,旁邊堆著一大包紅薯,還帶著新鮮的潤濕的泥土。那邊冬棗一大堆,綠皮紅點兒;花椒好幾袋子,散發(fā)著麻香;寺河山的梨,掛了紅彩條紋的富士蘋果,剛從盆里翻出來顫巍巍的涼粉,紅大硬圓的柿子,還有不知道從哪里批發(fā)來的桔子……香菜根兒上的泥還是黑的,葉子上的露珠還沒有散凈,芥菜擠擠挨挨像一堆愣頭青,賣襪子的時髦些,帶了喇叭來,時不時吆喝幾聲。路盡頭,八十歲的婆婆則安靜得過分,旁若無人地低著頭納著鞋墊兒,眼前一雙雙牡丹、鴛鴦、雙喜字兒的鞋墊擺了出來……
小小的早市,至少比超市要隨意得太多,一切都太新鮮,蔬菜小吃啥的,地道如家常。你看,襪子攤邊是涼粉攤,涼粉邊兒有紅薯,紅薯那頭居然是蜂蜜和綠植……自己有的,都可以拿來賣一賣,自己想要的啥,都可以到這兒轉(zhuǎn)上一圈——這里永遠(yuǎn)是琳瑯滿目,綠色清新,隨便怎么互相混搭,人們也能輕易找到,比超市里多了些煙火味,更多了份親切。
返回,身邊是逛完早市的人——提著水果的奶奶,另一只手必定被蘿卜或是別的蔬菜占著;冒著大汗的路人,手里也難免多了幾只紅薯,或者一塊豆腐……東來的西往的,臉上都掛著滿足。
再往前,街角口城管姑娘們正整飭著衣裳呢,過不了多久,她們就開著小電瓶車出發(fā),把這早市的攤點一一遣散。之后,嘩嘩的掃帚聲過,綠樹、黃葉、花蔭,一切又會恢復(fù)平靜。
盧白瓊
盧白瓊,河南靈寶人,三門峽市作協(xié)會員。中學(xué)教師,作品見于《中學(xué)生百科》《三門峽日報》等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