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句式我聽過許多次,當(dāng)我們在談?wù)撃衬硶r,我們在談?wù)撌裁?。但少有人問:?dāng)我們在談?wù)摱鞎r,我們談?wù)摰氖鞘裁矗?/p>
難道是因為冬天的平均溫度太低,我們不愿燃燒思緒,所以干脆轉(zhuǎn)身陷入溫暖被子的懷抱嗎?于是,很長一段時間,我也一度以為我的冬天是乏善可陳的,我敏感的心緒也隨之陷入冬眠,等到春和景明時再醒來。
直到又一個冬季虎視眈眈,為了躲避寒冷,我在夏天的末尾提前預(yù)備了一堆厚衣服,將它們一股腦塞入行李箱里,千里迢迢帶到大學(xué)宿舍。埋首填充衣柜的過程中,我心中忽然升起了一點談?wù)摱斓呐d趣。那個瞬間,我才意識到自己的記憶里裝滿了冬日的各種故事。
我想談?wù)摰氖橇粼谂f照片上的身著毛衣的我。幼時的我頂著一頭短發(fā),像個男孩子,長大一些后,我總會在翻到舊照片時竭力吐槽,正一針一線編織著毛衣的媽媽無奈地撇了撇嘴:“哪里像男孩子了?”我又興沖沖地跑到她旁邊,指著里面的小女孩說:“這還不像?媽媽你看嘛!”
“好了好了,別湊這么近,針很長,等下戳到你了……”聞言,我乖乖地后退,媽媽卻又不樂意,對著站直身和坐下的她差不多高的我招招手:“也別離那么遠(yuǎn),過來讓我比一下袖子夠不夠長?!?/p>
即使媽媽后來換了更忙碌的工作,再也沒有時間每年為我織一件毛衣;即使那些對于現(xiàn)在的我來說嚴(yán)重縮水的毛衣,都是最樸素的款式,它們帶來的溫暖也是后來無數(shù)件出自工廠的毛衣無法比擬的,那些平凡日子里的對話也成為我長大后永久珍藏的回憶。
我想談?wù)摰氖俏已壑械亩斓臉?biāo)配。
比如,我抽屜里躺著的手套。其中,最早到達(dá)我身邊的毛絨手套是在我讀小學(xué)時,從北京旅游回來的媽媽給我?guī)У亩Y物。這副手套給在村中長大的我的心中埋下了一顆種子,讓我想到更遠(yuǎn)的地方看看。最可愛的是我在網(wǎng)上酣暢淋漓地寫了一篇書評,作者贈予的一個禮物。自我表達(dá)的文字被作者認(rèn)可,與雙手被柔軟手套包裹的幸福感不相上下。
比如,我的嘴巴里會有各種滋味的碰撞。我會聽到各種肉類、蔬菜在烤盤上嗞嗞作響的聲音,然后讓它們激發(fā)出的香氣轉(zhuǎn)入我的嘴中。而烤紅薯往往靜默地睡在爐子里,等待我慧眼識珠,在老板面前豪氣地來一句“就要這個烤紅薯”。寫到這里,那些誘人的香味仿佛已經(jīng)穿過舊日寒風(fēng)蔓延到我的鼻尖。
我還想談?wù)撟铌P(guān)鍵的雪。
比起很多從未見過雪的南方人,我總有些許驕傲,因為熱衷看書,我早就“見過”雪了。我見過詩里的雪,“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雪是這樣靈動地綻放于枝頭;見過文言文里的雪,“白雪紛紛何所似?撒鹽空中差可擬。未若柳絮因風(fēng)起”……論及真正見雪,是在我十八歲那年,氣候變化,小雪如奇跡降臨。突然陷入雪的世界,和踩在積雪里的感覺是很奇妙的。直到上課鈴響,我們才依依不舍地返回教室。英語老師帶著熾熱的笑意走進(jìn)來,樂呵呵地跟我們說:“瑞雪兆豐年,今年大家一定都會考得很好的!”
那一年的我,擺脫了沉浸于詩文強(qiáng)說愁的文藝范,不再感傷煙花易冷,人事易分,而是在寒冷的冬天抱著炙熱的信任,期待一個屬于我的豐年到來。
我們常說,沒有一個冬天不可跨越,也正是因為踏過了冬天,我們才會迎來春暖花開之日。冬天的存在,在自然界有它的規(guī)律,在我們的生活中,也有它的意義。當(dāng)我們談?wù)摱斓臅r候,我們不只在談?wù)摱斓娜恕⑽?、事,我們還在談?wù)撝M允斋@滿滿的姿態(tài)迎接下一個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