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我去看那片海

當(dāng)小粉蝶再次遇見那只它崇拜的帝王蝶時，它驚異地發(fā)現(xiàn)，早上還光彩奪目的帝王蝶此時已奄奄一息。它急忙飛過去，問出什么事了。帝王蝶認出了它，笑著回答，沒事，就是有點累，休息一下。小粉蝶遲疑地問道：“那你還要繼續(xù)往南飛過大海嗎？”

“我會的?！?/p>

小粉蝶滿心懷疑，看這情形，帝王蝶不但飛不過大海，恐怕連這片小樹林也飛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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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它們初次相遇。

當(dāng)時，小粉蝶剛從夢中醒來，扇動翅膀，讓晨曦照在發(fā)涼的翅膀上。突然，一只藍鳥飛過來，小粉蝶趕忙隱身在幾片粉色花瓣里。藍鳥沒看到它，飛去了旁邊的草叢。那邊向陽處停著一只金色大蝴蝶。小粉蝶不由得為同類擔(dān)心起來，大蝴蝶卻不慌不忙展開翅膀，一道道黑色斑紋異常醒目，藍鳥一下停住了，過了一會兒，悻悻地飛走了。

怎么回事，蝴蝶把鳥趕走了？

小粉蝶立即飛過去，跟大蝴蝶打招呼，問它怎么辦到的，那只鳥明明想吃它，卻又飛走了。大蝴蝶笑道：“我什么也沒做，只是用翅膀上的花紋警告它，我有毒，叫它離我遠點?！?/p>

“你有毒？”

“是啊。”大蝴蝶說，“我還是毛毛蟲的時候，每天吃的就是有毒的乳草，毒素日積月累，可不就厲害了。剛才那只鳥就是通過花紋認出我來了，知道不能碰我，它吃不消的?！?/p>

“可是，乳草有毒，你吃了不中毒嗎？”

大蝴蝶大笑起來，說：“中毒當(dāng)然會中毒，習(xí)慣了就好。我們可不是那種嬌氣的毛毛蟲，中了毒，緩一緩就好，接著繼續(xù)吃，只要別一次吃太多，一點問題也沒有?！?/p>

“啊……這也太可憐了?！毙》鄣袊@道。小粉蝶是毛毛蟲的時候，可只喜歡吃柔嫩甘美的草葉。同是蝴蝶，不同的命運啊。

小粉蝶又說：“對了，我還不知道你是什么蝴蝶呢，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蝴蝶?！?/p>

“哦，我是黑脈金斑蝶?！?/p>

小粉蝶重復(fù)了一下這個名字，沒什么印象。

大蝴蝶接著說：“可能你聽過我的另一個名字—— 帝王蝶?！?/p>

“啊，帝王蝶！你是帝王蝶！”

小粉蝶驚出了聲，激動得在花叢里飛來飛去。是的，聽說過，它怎么可能沒聽說過生活在遙遠北方的帝王蝶。那可是傳說中會在秋天落下第一片樹葉的時候，從北方飛來，跨越山川、大海去南方過冬的帝王蝶。小粉蝶叫道：“帝王蝶，你真的是從幾千千米外的北方一路飛過來的嗎？”

“我是飛了很遠很遠，才到這里的?！?/p>

“還要繼續(xù)飛嗎？”

“嗯，繼續(xù)向南方飛?！?/p>

“可再往前就是大海了。你只是一只蝴蝶，不可能真的要飛過大海吧？”

“我必須飛過大海。海的另一頭，是南部溫暖的杉樹林。我們每年都在那里過冬，那些杉樹陪伴了一代又一代帝王蝶，只有在那里我們才能熬過漫長的冬天。等到春天來臨，我們從休眠中醒來，就會追隨春風(fēng)北上的腳步，一同返回北方。那時候，北方已經(jīng)從荒蕪凋敝的冬天醒來，重新變成一片點綴著各色鮮花的原野，到處生長著茂盛的乳草，那是我們生命的搖籃。想著這搖籃，我就特別期盼飛到北方，感受故鄉(xiāng)的春風(fēng)。”

帝王蝶的話語充滿感情，小粉蝶仿佛也看到了冬日溫暖的杉樹林，春日爛漫的原野。從北到南，又從南到北，飛越大海，飛越山川，這是小粉蝶無法想象的偉大歷程，它禁不住嘆息道：“你……你可真是一只偉大的蝴蝶呀！”

帝王蝶笑了：“我只是偉大的一分子。好了，我的翅膀曬好了，得趕路了，再會了，朋友?！?/p>

帝王蝶飛遠了。

小粉蝶呆了半晌，心想，這樣行色匆匆，這樣辛苦奔波，真的值得嗎？究竟是偉大，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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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它們又相遇了。

僅僅過去了一個白天，帝王蝶翅膀上的顏色就黯淡下來，甚至還有缺損，仿佛經(jīng)歷了一場艱難的戰(zhàn)斗。帝王蝶說它還會往前飛，飛過大海，小粉蝶卻不相信了：“除非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你能重生，否則，你根本飛不遠的?！?/p>

“哦，你說得沒錯?！钡弁醯⑿ζ饋?，“其實我已經(jīng)重生了?！?/p>

小粉蝶更驚訝了。

“你看這里?！钡弁醯》鄣w到乳草叢里。它看到了，一片片乳草葉片背面都黏著蝴蝶卵。

重生？

帝王蝶說，這幾天，它一面趕路，一面尋找乳草產(chǎn)卵。蝴蝶產(chǎn)卵，意味著死亡將近。越是臨近終結(jié)，生命越是頑強。它耗盡心力，不斷地產(chǎn)卵，要把肚子里的孩子都好好地生下來。等它們長大，羽化為蝶，便會追隨帝王蝶的軌跡踏上征途，即便海風(fēng)澎湃、海水滔滔也不畏懼。前方的杉樹林在等待它們，來年春天的乳草原野在等待它們。帝王蝶笑道：“它們飛過了大海，就是我飛過了大海；它們回到了故鄉(xiāng)，就是我回到了故鄉(xiāng)?！?/p>

小粉蝶喃喃道：“可是……這值得嗎？”

“值得嗎？”帝王蝶頓了一下道，“其實我根本就不是出生在北方。我沒到過北方，也沒見過茂盛的乳草原野?！?/p>

“什么？”

“我跟我的孩子一樣，也是降生在路上的帝王蝶。我一生都在路上。沒有感受過故鄉(xiāng)的春風(fēng)，或許再也不能飛越前面的大海，估計也沒辦法抓住散發(fā)芳香的杉樹枝，但不要緊，我會重生，我會回來，我會飛過去……”

飛過滄海。

帝王蝶的觸須顫抖著，它忽然從枝頭掉落，仿佛一片花瓣落在泥土里。

值得嗎？小粉蝶心里響著一個回答：“值得！”

創(chuàng)作靈感

一直很喜歡王菲的《蝴蝶》，“就像蝴蝶飛不過滄海，沒有誰忍心責(zé)怪”，在大家的印象里，蝴蝶總是美麗而脆弱的，飛不過滄海也是理所當(dāng)然。但我了解到，有一種蝴蝶，年年飛行幾千公里，從北美跨越河流、山脈、海洋，一直飛到溫暖的墨西哥去過冬，太令人震撼了。我一度無法理解，怎么會為自己選擇一條這樣艱難的道路。絕少有帝王蝶可以飛完全程，一次成功的遷徙，往往需要幾個世代的許多只蝴蝶接力，我想，這就是生命的托舉吧，我替你飛過這片海，你替我看看未來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