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外婆家養(yǎng)了一只狗,因把它安置在柴房,故取名“柴柴”,大家總喚它“柴兒狗”。它是一只通體褐色的中華田園犬,眼頭兩簇白眉,眼下有一道疤,但眼睛又圓又亮。
記得那是大年初二,家家戶戶都在歡聚,許是飯菜太香,柴兒狗就這樣跑進了我家院子,溜到飯桌下,在人們腳邊乞食。彼時柴兒狗還處于幼年時期,身量太小,叫聲也顯得稚嫩,大人們在飯桌上侃天侃地,只有我注意到了它。于是,百無聊賴的孩子與沿桌乞食的小狗就這樣一來一回玩了起來。我先是夾了一塊肉放到腳邊,它便迅速朝我跑過來,到了跟前兒,先低下頭細細嗅嗅食物,再一口吞掉,接著又豎起尾巴左右搖擺,一個勁兒地盯著我,圍著我轉(zhuǎn)圈,不斷哼叫示意投喂,無辜又可憐。也許是在我家飽餐了一頓,怎么驅(qū)趕,它都賴著不肯離開。
柴兒狗就這樣在我家住了下來,并承擔起看家護院的責任:要是院子里來了生人,它會吠叫數(shù)聲,卻也不會做出瘋咬的行為。要是發(fā)現(xiàn)家里的人回家了,它便會發(fā)瘋般熱情迎接,總是幾步?jīng)_上來,攀到人的大腿上面,吐出舌頭,搖著尾巴,一眨不眨地望著你。
從外形上看,柴兒狗和一般的中華田園犬沒有什么不同,但它已學會了收起自己的爪牙,見人就會搖尾巴。白天時,它會用爪子撓你的腿,和人們嬉戲玩鬧。無聊時,躺在角落里,撓自己的耳朵解悶。高興時,則引吭高歌。到了晚上,絕不會在月黑風高的夜晚肆意嗥鳴,只是安安分分地睡覺,等待第二天的陽光照在它身上。
每次回外婆家,看到柴兒狗越長越大的體型,猛地沖過來,我總是要呵斥它,它從不退卻,總是親昵地撲過來,纏綿在我的腳邊。我離開時,它也要緊跟著,即便我已經(jīng)坐上了車,它也要跟在車后面奔跑追趕,直到汽車越來越快,將它遠遠甩在揚起的塵土里。
隨著學業(yè)的加重,我去外婆家的頻率慢慢減少,柴兒狗也漸漸衰老?;丶視r,它依然會跑到跟前兒,尾巴一直搖著;離家時,它會在主人腳邊蹭來蹭去,像是想多汲取一分溫度。只不過現(xiàn)在的它只能笨拙地圍著我們轉(zhuǎn)圈,不再蹦跳了。
慢慢地,它在家里變得若有若無起來。我們總會忽視它,對它的稱呼也變?yōu)榱恕袄瞎贰?。“老狗,快出去!”“老狗,別跟著!”“老狗,快回去!”彼時學業(yè)、游戲、電視劇已占據(jù)了我的全部注意力,記不清是哪一次與柴兒狗的匆匆告別竟成了永別,它的離開在當時的我看來似乎是一件不值得分心的小事。
時光荏苒,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時常會想起柴兒狗。記憶中柴兒狗在車后奮力奔跑的畫面雖已被時間淡去,當時的感受卻變得越發(fā)清晰起來,那種爛漫的、純粹的情感,也只能在回憶中體驗。而我在回憶中剝離出的對忽視兒時“伙伴”的愧疚,使得后來的我每次見到這些小家伙時,總會不由得心生愛憐,卻再也沒養(yǎng)過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