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住在底樓,從客廳開門出去,下三步石梯,就是一片小園子,里面長滿了地丁、麥冬、車前子之類的花花草草,逢時節(jié),就有星星點點的小花開出來,好看極了。這時,野蜂、蝴蝶、蜻蜓都湊過來,把一個小小的園子弄得好不熱鬧。
奶奶上了年紀后,不喜歡出遠門,就喜歡侍弄門口的小園子。拿個小板凳,擺在園子中央,安安靜靜地坐下來,抬頭就可以看見對面陽臺上的石榴花,像火苗一樣紅。奶奶總是說,那戶人家真好啊,日子肯定像石榴花一樣紅火。左邊是一條小區(qū)的公路從北門進來,時不時有一輛車緩緩地開過,奶奶目光跟隨,過了小園子,朝右邊車庫去了。低下頭來,奶奶滿眼都是翠綠的草和輕輕搖動的小花,輕輕地閉上眼睛,感受這美好、幸福的日子。
去年夏天,不知怎的,奶奶得了中耳炎。因為起初并不嚴重,所以依照奶奶的一貫作風—不管。她總是說,小病小災的,這一輩子都過來了,哪能大驚小怪的,過些日子就好了。我們雖然表面不管,但都時刻關注著奶奶的耳朵的情況。
一個月過去了,奶奶說耳朵很痛,她這么能忍耐的人,都有些動搖,想必是挺不住了。我趕緊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照進奶奶的耳朵眼兒。不好,居然有淡淡的、淺黃的耳液溢出。
到了中醫(yī)院,掛了專家門診,老中醫(yī)姓高,頭發(fā)稀疏,面色紅潤,精神矍鑠,給人一種積極向上的好印象。高醫(yī)生認真看后,笑呵呵說:“老人家的耳朵不礙事,用不著打針、吃藥,到城東頭兒小安溪石頭縫里采虎耳草的葉子,在瓷碗里舂爛出汁,用棉簽裹了,滴入耳孔,過不了幾天就好了?!睘榱巳f無一失,高醫(yī)生建議我們到街邊藥房去買左氧氟沙星膠囊搭配著吃三天。
采虎耳草的差事,當然是我去。
二十多年前,小安溪被污染了,直到打造綠水青山,經(jīng)過治理,又建了小安溪濕地公園,這里的環(huán)境才徹底變了。我沿著健身步道,不出二十分鐘就到了小安溪。清澈的流水里是嬉戲的青蛙、河蟹,還有千姿百態(tài)的小昆蟲,風繞柳枝泛起綠意,而那不起眼的虎耳草就從溪邊的石頭縫里爬出來,青青翠翠揚著臉,正曬著太陽。
我蹲下來,靠近虎耳草,才發(fā)現(xiàn)翠綠的葉片背面卻是紅紫色,葉形的確像老虎的耳朵。而眼下,虎耳草正開著花,白色、紅色的小花朵鋪展開來,十分精巧?;ㄈ锛毿?,隱隱約約有花香。仔細端詳,覺得這虎耳草不僅能夠入藥治病,其長相也別有一番味道,越看越耐看,就想帶回家種,連根帶一點兒泥土采了一株,用塑料袋包好,裝進包里帶回了家。
奶奶歡喜極了,似乎忘記了耳朵的痛,把心思全放到虎耳草身上,又是挖坑,又是培土,又是澆水。從此,我們家小園子又多了一個成員,那就是虎耳草。
果不其然,虎耳草治好了奶奶的中耳炎,高醫(yī)生真是一個好醫(yī)生,虎耳草真是一株好草。
轉(zhuǎn)眼一年過去了,蟬鳴鶯飛,夏日漸至。一天,奶奶矮下身子,側(cè)耳聽著什么。我走近看,奶奶是在聽虎耳草呢,原來虎耳草開花了。
那潔白的花朵,一下子亮了我的眼。我問:“奶奶,你看呀,多好看的花呀!”
奶奶說:“才不呢,虎耳草治好了我的耳朵,我就聽,這花兒會說話呢!”
奶奶的話好有詩意。
是的,奶奶的耳朵好了,還可以聽出來好多幸福的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