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有一條彎彎的小河,河邊有一座楓樹山,楓樹山東邊是一片楓樹林,西面是一片雜木林。聽說以前這里也是一片楓樹林,那些古老的楓樹,最小的也有成年人合抱那么粗,最粗的要三個成年人合抱才能抱得住。只因那年這里成了一個煉鋼場,那些參天古楓消失后,雜木長了出來。再后來,雜木林這邊建了一所學校,因為建在楓樹山,故取名為楓樹小學。
三十多年前,我有幸和同齡人偉紅一同成為楓樹小學的教師。從那時起,我倆便成了密友。偉紅的老家就在距楓樹山不到五百米的地方,我常去他家玩兒,常常經(jīng)過這片楓樹林。那條小河流經(jīng)楓樹林這個地方轉了一個大彎,把楓樹山圍了一大半。這片楓樹林本來就很美麗,再加上它依山傍水,更添了幾分美色。這里四季風景秀美,成了我們的樂園。
春天,楓樹一片新綠,生機勃勃。綠樹的倒影在清清的河面上與藍天共舞,看上去特別養(yǎng)眼。我們拿來自制的土釣竿在這里拉上幾竿,收獲頗豐,夠打一餐牙祭。
夏天,楓樹綠意盎然,楓葉密不透光,是河面的天然蔭蓬。下午,河魚大都來此避暑,這里是一個極好的天然垂釣場。下班后,我們常來這里放上幾竿,邊垂釣,邊乘涼。這時,釣魚是附帶,我們主要圖的是輕松快樂。
我們在一起相處的美好時光并不長,秋季開學前,他找我道別,說他要到省城去教書了。聽到這個消息,說實話,我是舍不得的。他也有點兒不舍,他非常留戀我們在楓樹林悠閑自得的快樂生活。他說:“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生活,人生至少可以多活十余年。”我說:“哪有這種事情,省城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地方,那里條件比農村優(yōu)越得不知多少倍,出門是水泥大道,車來車往,住的是高樓大廈。那是全省的政治中心、文化中心、經(jīng)濟中心,與我們這里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能到那里去工作的,我們這個鄉(xiāng)旮旯里能有幾人?放心去吧!如果實在留戀這里,退休了再回到這里養(yǎng)老吧。那時,我再陪你到楓樹林散步,去楓林河邊釣魚?!彼f:“你別騙我了,你會安心在這里一直干下去?在這里養(yǎng)老?”我說:“我會的。你想想看,像我這種沒任何背景的人,能有這么一份工作已經(jīng)不容易了。我還有何奢求?”
自那次別離,十年后,我們才再次相見。那年秋天,楓葉紅時,他的父親去世了,我們見了一面。那個下午,我與他在火紅的楓林中一邊散步,一邊閑談,直至夜幕降臨。分別時,他問我:“你真的打算一直在這里待下去?”我說:“不瞞你,你進省城后,我曾經(jīng)也想進城,不是省城,而是我們的小縣城,但最終也沒有如愿。你看,連小小的縣城也容不下我,你說我還能去哪兒?我只能在這里等你,待你衣錦還鄉(xiāng)了,我們一同賞楓釣魚?!彼f:“這樣也好。熱愛家鄉(xiāng),扎根家鄉(xiāng),奉獻家鄉(xiāng)。我要向你學習!”我們相視而笑,各自離去。
又過去了十多年,這期間我們雖有聯(lián)系,但始終未曾見面。可是,前年我聽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聽說他已半身癱瘓了。
去年冬天,他回老家休養(yǎng),我又一次見到了他。他已行動不便,外出要坐輪椅。見到我后,他說想與我去看楓林。我只好用輪椅推著他去楓林。到了楓林,眼前一片凄涼。這天,刮著北風,楓樹已是光禿禿的了。我們穿行在楓林中,他感慨地說:“家鄉(xiāng)好呀!這里山好水好人心也好。這里遠離污染,遠離城市的喧囂,吃的是綠色食品,人在這里生活,何愁不健康?何愁不長壽?我后悔當年去了大城市,如果像你一樣一直不離開家鄉(xiāng),也許今天我們還能邊走邊談,甚至還能下河摸蟹呢。唉!一切已晚。我正如今日之楓樹,風光不再呀!”
我見他傷感,不知怎么開導才好。只能見景抒情。冬天將去,春天還遠嗎?楓葉雖已凋謝,還有再綠的時候,屬于你的春天會很快到來。用不了多久,我們還會一起來這楓林散步,來河邊釣魚。
他接著說:“但愿如此吧!”
我說:“放心吧,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