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靜遠：用三十余年，捕捉胃腸疾病癌變信號

做了三十多年消化科醫(yī)生，上海交通大學醫(yī)學院附屬仁濟醫(yī)院消化科房靜遠教授，每周兩次，雷打不動地出現在門診。

仁濟醫(yī)院消化病學科有著悠久的歷史，中國消化病學科奠基人之一、首批中國工程院院士江紹基作為仁濟醫(yī)院消化科帶頭人，曾引領中國消化病學的發(fā)展。1993年，房靜遠成為江紹基院士的博士生，正式踏上了自己的醫(yī)學生涯和學術生涯。

圍繞消化道疾病，房靜遠一邊為病人診治，一邊將臨床上發(fā)現的問題轉化為科研課題，從研究中去尋找攻克難點、填補空缺的方法，這些研究最終造福患者。

除了“醫(yī)生”這一頭銜，房靜遠先后擔任了上海交通大學講席教授，上海交通大學醫(yī)學院二級教授和博導；上海交通大學醫(yī)學院附屬仁濟醫(yī)院副院長和消化科主任、消化病中心主任；上海市消化疾病研究所所長；上海交通大學醫(yī)學院消化科學院院長、上海市消化內科臨床醫(yī)學中心主任、上海市消化內科臨床質控中心主任， 國家衛(wèi)健委內科消化重點實驗室主任。在學術領域，房靜遠擔任中華醫(yī)學會消化病學分會候任主任委員、亞太消化病學會理事、中國醫(yī)師協會消化醫(yī)師分會副會長、上海市消化學會名譽主任委員、上海市醫(yī)師協會消化醫(yī)師分會會長。

最近十余年來，房靜遠教授團隊在微生態(tài)影響胃腸癌防治領域的研究成果，形成科研論文登上權威學術雜志。

最近十余年來，房靜遠教授團隊在微生態(tài)影響胃腸癌防治領域的研究成果，形成科研論文登上了《細胞》及其主要子刊、《自然》主要子刊、《柳葉刀》大子刊等權威學術雜志，在其他具有學術影響的主流期刊上發(fā)表論文超過百篇，兩次獲得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為世界胃腸疾病的診治和預防貢獻了中國醫(yī)生的力量。

近日，房靜遠教授團隊入選上海市東方英才計劃團隊項目，這是上海市政府對其長期從事胃腸癌及其癌前疾病早診和防治方面的貢獻的肯定。

榮譽面前，溫文爾雅的房靜遠教授依然如昨。他坦言：“我只想在胃腸道疾病預防和診治臨床探索的歷史長河中，標上一個記號，希望我們的研究成果惠及更多的胃腸道疾病患者?！?/p>

通過腸道菌群，探查癌變風險

消化系統是人體含有器官數量最多的系統，自然就容易出現大大小小的問題，其中胃癌是全球發(fā)病率及死亡率較高的惡性腫瘤之一。近些年隨著生活方式的改變，中國結直腸癌（即大腸癌）的發(fā)病率和患病率也較高，上海大腸癌發(fā)病率以每年4.2%的速度持續(xù)上升，一躍成為第2位。

胃癌、結直腸癌雖然面臨著死亡率高的壓力，但這兩種疾病也有另一個特點：胃癌和結直腸癌的癌前期相對比較長，給發(fā)現和預防疾病癌變帶來了機會。

門診中，房靜遠教授被患者問及最多的問題是：胃炎會發(fā)展為胃癌嗎？如何用最簡便的方式預防大腸癌？

胃癌的癌前疾病主要是慢性萎縮性胃炎；大腸癌則主要來自于腺瘤，早期診斷比例卻不足10%。在胃腸疾病癌變之前，胃和腸道里到底發(fā)生了怎樣的變化？有沒有可能找到發(fā)生癌變的信號并加以干預呢？

房靜遠團隊朝著這些目標開始了研究，團隊在國內開創(chuàng)關于腸道微生物組和癌癥相關性研究的先河，他們的持續(xù)努力也為消化道腫瘤預防與篩查開辟了全新的領域。

“腸道菌群是個寶庫，胃癌、大腸癌的發(fā)生發(fā)展除了遺傳因素相關外，還特別受微生物及其代謝物組成的胃腸微生態(tài)調控影響。”房靜遠教授說。

以往，胃癌的早期篩查一直是難題，胃鏡的不便和經濟成本決定了胃鏡技術并不適合大規(guī)模篩查。

針對這一臨床痛點，房靜遠教授帶領研究團隊在胃癌病人的糞便和癌組織里率先找到了兩個信號：腸道菌群里兩個細菌濃度很高的細菌；咽峽鏈球菌及星座鏈球菌。這兩種細菌可能成為用于預警和篩查胃癌及其癌前病變的無創(chuàng)生物標志物。

通過糞便菌群預警胃癌的試劑盒正在開發(fā)中，具有潛在的臨床應用價值，有助于高危人群早期發(fā)現胃癌。房靜遠不無興奮地說：“星座鏈球菌檢測技術已獲得國家發(fā)明專利的授權，且于2023年完成成果轉讓?！?/p>

大腸癌何時會“敲門”？房靜遠項目組再次抽絲剝繭發(fā)現，低膳食纖維導致糞便低丁酸鹽，提示進展性腺瘤發(fā)生的高風險，從而首次證明了我國人群中低膳食纖維是大腸腫瘤發(fā)生的高危因素。

團隊牽頭的多中心研究證明，早期大腸腺瘤階段糞便中共生梭菌豐度即明顯高于對照組?！拔覀冋J為，如聯合應用癌胚抗原和糞便隱血試驗，共生梭菌豐度早期預警大腸腫瘤效果更佳，這也是易于推廣的方式，各基層醫(yī)療機構可以通過相關篩查，盡早通過腸道菌群的特殊變化預警大腸腺瘤的發(fā)生，幫助患者及早診斷?！?/p>

如何讓胃腸癌發(fā)現更早一點、預后更好一點？這是房靜遠教授三十多年來一直在思考和探索的問題。房靜遠教授團隊對胃腸癌預警、預防和治療進行了持續(xù)的探索，在傳承和創(chuàng)新中開拓消化病學的新疆界：

房靜遠教授團隊在國際上首次發(fā)現糞便中星座鏈球菌或咽峽炎鏈球菌升高現象指向患者可能是胃癌的高危人群。目前這項專利成功轉讓，通過糞便菌群預警胃癌的試劑盒正在開發(fā)中；

房靜遠教授團隊率先證實了腸菌可用于結直腸癌治療效果評估和預后評估，并提出了新的診斷策略和方法。

挖掘傳統藥物新作用，助力胃腸癌一級預防

葉酸、黃連素、他汀、甲硝唑……這些連普通人都很熟悉的藥物，能為胃腸癌的治療發(fā)揮怎樣的作用呢？房靜遠教授團隊創(chuàng)新性地提出了傳統藥物治療胃腸癌前疾病和阻斷癌進展的新觀點，為胃腸癌的一級（病因）預防提供了新策略和手段。

“葉酸和β胡蘿卜素都被認為是對消化道的健康具有一定保護作用的物質。我們嘗試使用葉酸、β胡蘿卜素等物質進行實驗。通過這些試驗，我們希望找到能夠有效預防消化道腫瘤的方法?！狈快o遠教授說，研究這些藥物，是因為傳統藥物價廉、安全性好，更為重要的是，這些藥物具有基層醫(yī)院普及的可能，能讓更多的老百姓用得上。

胃腸癌的一級預防重要策略在房靜遠團隊的突破下有了越來越多的選擇，也能因人而異進行預防：

在前輩的指導下，研究首先證明了在根除幽門螺桿菌的前提下，葉酸有一定的治療萎縮性胃炎而部分阻斷其進展的作用，該成果被寫入《中國慢性胃炎診治指南》，并在國內各基層醫(yī)院應用，獲得2008年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

團隊在國際上首先通過臨床干預試驗，證實葉酸可減少腺瘤的初次發(fā)生，該成果作為結直腸癌一級預防的重要突破被納入國內共識意見。

團隊率先提出小檗堿（即黃連素）可以減少腺瘤摘除后再發(fā)而預防結直腸癌，被編入《2021中國結直腸癌綜合防治共識意見》中。研究團隊對腸鏡下摘除腺瘤的病人干預2年以上，發(fā)現鹽酸小檗堿可降低腺瘤復發(fā)率22.3%，特別是對高危的進展性腺瘤防治效果更佳。

團隊發(fā)現他汀可能阻斷結直腸腺瘤摘除后復發(fā)，具有潛在的預防結直腸癌的作用。

房靜遠教授團隊的研究成果在國際上產生了廣泛的影響，研究首先證實可以通過分析腸菌判斷大腸癌術后化療效果與預后。此外，房靜遠教授團隊還發(fā)現了一種名為具核梭桿菌的細菌，在大腸癌手術標本中如果這種細菌含量高，那么患者化療效果很差。這一發(fā)現為大腸癌的治療提供了新的靶點，也為患者帶來了更多的治療希望。

“如果說外科、腫瘤科的醫(yī)生是讓病人告別腫瘤，那么消化科醫(yī)生最重要的責任就是讓更多的人遠離癌癥。通過科研創(chuàng)新，我們希望為更多患者提供早期診斷和治療的方案，從而降低癌癥的發(fā)病率和死亡率。”房靜遠教授說。

醫(yī)學研究為明天，唯有不懈求索

上海市消化疾病研究所，實驗室里經常燈火通明……作為消化疾病專業(yè)“國家隊”的領軍人，房靜遠教授始終覺得使命在肩，“名和利的問題，我不去多想，我只想病人能好”。

臨床科研要想取得突破性的成果，每一個項目所涉及的臨床研究和轉化研究可能都需要耗時數年甚至十數年。房靜遠教授一直是耐得住寂寞、沉得下心的臨床研究型醫(yī)生。他說，臨床研究型醫(yī)生既要有扎實的臨床功底，又要有比較好的研究能力，還需要長時間的堅持不懈的努力和積累?！搬t(yī)學研究的道路充滿艱辛和曲折，但堅持不懈地努力探索和研究，就一定能夠取得突破性的成果?！?/p>

傳承江紹基院士、蕭樹東教授等前輩的醫(yī)學科研精神和教育精神，房靜遠用心栽培優(yōu)秀人才，帶領團隊鉆研疑難雜癥。學生的眼中，房靜遠是“每周50小時超負荷工作、每年接診數千例患者”的“超人”；是“科研團隊的主心骨”。

醫(yī)療是為了病人的今天，而科研是為了醫(yī)學的明天。作為房靜遠教授的學生，上海市消化疾病研究所副所長、仁濟醫(yī)院消化內鏡中心副主任陳慧敏特別感激房教授對他臨床思維的培養(yǎng)。

房靜遠要求學生在門診和胃鏡檢查中細致觀察病例，強調“多問診、多查體”。每周四的查房時間，房靜遠會結合患者病情講解消化病學的最新進展?！斑@種臨床與科研的深度融合，讓我學會從實際問題出發(fā)尋找研究方向?！?/p>

現任上海市消化疾病研究所副所長、國家杰出青年科學基金獲得者洪潔覺得自己很幸運?！胺坷蠋煄臀覀冺斪『芏鄩毫Γ屛覀兡贻p一代沉下心做科研?！焙闈嵳f，房靜遠教授不僅是非常優(yōu)秀的醫(yī)生，也是杰出的科學家。“房老師對醫(yī)學前沿研究有敏銳洞察力。2014年，房老師就帶領團隊著手開展腸菌與大腸癌等腸道疾病的研究。正是房老師帶領團隊開拓，使得仁濟醫(yī)院消化病領域的科研成果頻頻亮相國際學術界。”

房靜遠教授團隊近年來培養(yǎng)了2名杰青和3名優(yōu)青及上海市領軍人才。隨著年青骨干的成長，將會有更多的臨床科研成果誕生并轉化為有益于患者的診治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