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早晨,陰沉的天空下著陰沉的雨,雨幕中身披雨衣的人們頂著同樣陰沉的臉。媽媽有些著急,她需要把女兒索尼婭送去藝術(shù)學(xué)校。小姑娘還牽著一匹馬,一匹不知為何除了她以外誰都看不見的馬。真是怪事,要知道,馬的全身都是顯眼的亮粉色。
一路上她們遇到了好幾只睡眼惺忪的貓。它們也行色匆匆,不知要趕去哪里。只有馬走得不緊不慢。索尼婭停住了?!霸趺戳耍俊眿寢屳p聲問。
“等一下,我的馬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迸畠夯卮?。馬時常會有新發(fā)現(xiàn):一只漂亮的蟲子、一個鮮艷的瓶蓋、一件壞掉的玩具、一塊形狀獨特的木頭或是石頭。索尼婭從地上撿起什么,給馬解釋道:“你看,這只是一個壞了的玩具士兵。我們快走吧,可別遲到了?!?/p>
索尼婭拉起媽媽的手,她們一同大步向前,索尼婭不時回頭催促自己的馬。
“您好!”索尼婭忽然打起了招呼。原來她回頭的時候,看到了雕塑老師尼娜·伊萬諾夫娜。在任何季節(jié),她都戴著復(fù)雜的頭飾,讓人想起一只巨大的沉睡著的蝸牛。
“你好呀,小姑娘!你剛剛在跟誰說話?”尼娜·伊萬諾夫娜問道。媽媽盡量不動聲色地給女兒一些暗示,但索尼婭全然不理會:“跟我的馬?!?/p>
“ 但是這里并沒有馬。”后者攤開雙手,微笑著。
“有!”索尼婭抓住韁繩走開了,明確表示她不想再說什么。
媽媽剛想跟上去, 尼娜·伊萬諾夫娜輕輕挽住了她的手臂。“我為您的女兒擔(dān)心,”她說,“我建議您帶孩子去看心理醫(yī)生?!?/p>
“是什么讓您擔(dān)心呢?”媽媽反問。
“ 您沒看見嗎? 您女兒一直在和想象中的朋友聊天。您不害怕嗎?”
“ 我更害怕您的頭發(fā)?!眿寢屜脒@么說,但是忍住了。
“現(xiàn)在又憑空弄出來個什么馬,是時候拉響警報了?!蹦崮取ひ寥f諾夫娜繼續(xù)說。
媽媽動作很輕地撤回了胳膊,突然發(fā)問:“您認(rèn)為馬有什么不妥的嗎?”
尼娜·伊萬諾夫娜歪著脖子看向索尼婭媽媽,她的眉毛上揚, 頭上的“ 蝸?!毕蚰X后爬了一點兒:“您怎么還不明白?您的女兒……”
“我女兒叫索尼婭,她只是沒有很多朋友?!眿寢屨f完就跑過去追索尼婭。
“媽媽,尼娜·伊萬諾夫娜不喜歡馬嗎?”索尼婭問。
媽媽沉思了一會兒,說:“也不能說不喜歡。她只是……只是覺得馬不適合待在教室里。它會撞倒畫架……馬自己也會非常不自在?!?/p>
“ 好吧, 我把馬拴在門外?!钡竭_學(xué)校后,索尼婭在空氣中打了一個結(jié),把手在身前來回移動——她在撫摸馬。
媽媽不安地旁觀著整套儀式。“是時候拉響警報了,是時候拉響警報了……”這句話在她腦海中循環(huán)播放。
索尼婭往前走了幾步,又返身走回來:“等一下,應(yīng)該先把馬喂飽。它要等我很久呢。”
媽媽嘆了一口氣,說:“好吧。反正已經(jīng)遲到了。”
到了教室門口,索尼婭語氣嚴(yán)肅地問媽媽:“要是馬走丟了,或是被人偷走了怎么辦?”
媽媽環(huán)顧四周,然后低聲說:“安心去上課,我?guī)湍憧粗?。?/p>
媽媽一臉疲憊地走出教學(xué)樓,她開始思考:一匹馬,妨礙到誰了嗎?不久前,索尼婭牽著馬上了公交車。可惜尼娜·伊萬諾夫娜不知道這件事。馬高聲嘶鳴,乘客們并沒有大驚小怪,反而對馬非常感興趣。
下課后,索尼婭步履匆匆,見到媽媽,她先問:“馬還在嗎?”
“當(dāng)然,”媽媽俯下身,“馬很乖很有教養(yǎng)。”
一個男孩的爸爸朝這邊瞟了一眼,神情怪異。尼娜·伊萬諾夫娜頭頂蝸牛,高傲地走過。媽媽厭倦了竊竊私語和隱藏自己對馬的態(tài)度,她直起身,用正常的語調(diào)說:“走吧,去把馬解開。它應(yīng)該冷了,想回家?!?/p>
索尼婭解開繩子,輕柔地愛撫著馬的臉頰,喃喃道:“真是我的小乖乖……媽媽,你也來摸一摸?!?/p>
這時, 繪畫老師伊戈爾·伊萬諾維奇從學(xué)校走出來。他停下來,愉快地問:“這里是有什么東西嗎?”媽媽趕緊縮回手。
“一匹馬?!彼髂釈I大聲回答,毫無遲疑和遮掩。
伊戈爾·伊萬諾維奇掃視了一番,然后站到索尼婭身旁,伸出拿著蘋果的手,問:“你的馬喜歡蘋果嗎?”
“是的,但只喜歡綠蘋果,紅得不行。”小姑娘咯咯笑著。“沒錯。”老師繼續(xù)喂馬。媽媽驚訝地看著他。“多聰明的馬,不吃陌生人的食物。你拿著吧。”他把蘋果遞給索尼婭,對她媽媽笑了笑。
“可是尼娜·伊萬諾夫娜說我沒有馬,還說我不該想著馬?,F(xiàn)在伊戈爾老師看到了馬,他可以為我做證?!彼髂釈I顯得很興奮。
老師蹲下來,看著索尼婭的眼睛,認(rèn)真地說:“你看,事情是這樣的——很久以前有一匹馬離開了她,沒有人知道為什么,所以她可能有點兒嫉妒?!?/p>
索尼婭恍然大悟道:“?。∥抑罏槭裁?,馬害怕她的發(fā)型!”
伊戈爾·伊萬諾維奇忍不住大笑起來,他神秘地向索尼婭使了個眼色,拍拍馬背,然后道別。目送他火紅的頭發(fā)和寬大的圍巾離開,媽媽瞇起眼睛:“看,陽光多明媚!”
的確,雨過天晴,陽光無處不在:在窗戶上,在水坑里,在樹枝頭,在伸懶腰的黃貓身上。人們已經(jīng)脫掉雨衣,沐浴在和煦的陽光中。
回家路上,馬會偶爾停下來,喝水坑里的水,或者吃路邊的青草。媽媽和索尼婭就等著它。
“我也有一匹馬嗎?”媽媽突發(fā)奇想地問。
“當(dāng)然有,只是你還沒發(fā)現(xiàn)它。”
“真好!也就是說,它一直都在……現(xiàn)在我不會孤單了。它是什么顏色的?”
“你的是紅色的,我的是粉色的。每個人的馬都有自己的顏色?!?/p>
“等等,你是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馬?”
“那是自然!”索尼婭驚訝于母親竟然連這都不知道。
媽媽駐足觀察。街上人來人往,每個人的身后都跟著一匹馬,馬的顏色各不相同。那個淘氣的男孩,他的馬是紫色的;個子高挑、面色嚴(yán)肅的女士,她的馬是藍色的;大胡子男人的馬是棕色的。要是那個粗聲大氣的老爺爺知道他有一匹白馬,就不會跟那個有寶藍色馬的胖胖的老奶奶吵個不停了。“伊戈爾·伊萬諾維奇的馬應(yīng)該是橘色的。”媽媽想。
整座城市里,到處都是馬,甩著各色的尾巴和鬃毛。數(shù)以百萬計的五彩繽紛的馬在各處行走,幾乎無人察覺……
(摘自《兒童文學(xué)·經(jīng)典》2024 年第12 期,本刊有刪節(jié),宮可可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