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80年代,一個物質(zhì)并不豐裕的時代,但我的記憶卻因父親時常給我們打牙祭而異常富足。
那時的冬天,似乎總是與大白菜緊密相連。那時的餐桌,日復一日地重復著同樣的菜肴,大白菜成了餐桌上的主角,無論是中午還是晚上,它都以最樸素的方式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那時的父母親同為中學教師,誰先下課誰做飯。母親儉省,每每將大白菜燉得清湯寡水,仿佛是在用一種無聲的語言訴說著生活的簡樸與不易。而我們兄妹,卻總能在這樣的日常中,找到一絲期盼——那就是父親先下課。
父親像個魔法師,他的廚藝總能在平凡的日子里創(chuàng)造出奇跡。與母親不同,父親炒菜時舍得放油,手法也更為多變,仿佛是在進行一場無聲的烹飪藝術(shù)。每當他掌勺,廚房里便會飄出令人垂涎的香氣,那是一種超越了白菜本身的、充滿誘惑的味道,我們甚至還能在白菜碗里翻到肉絲。有時,父親還會煎個蔥花雞蛋,那誘人的煎蛋,如同小小的太陽,照亮了我們的餐桌,也照亮了我們的心。
然而,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真正讓我們兄妹三人歡呼雀躍的,還是那些偶爾出現(xiàn)的打牙祭時刻。五天一次的集市,是我們心中最期盼的日子。一毛錢一斤的小白條魚對于我們來說,是難得的美味。父親逢集必買,然后,用他獨特的烹飪技巧,將它們變成餐桌上的美味。
煎魚,是父親的拿手好戲。每當他拿起那些小白條,我們兄妹三人就像小貓一樣,圍在他的身邊,瞪大眼睛,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jié)。父親總是那么細心,他輕輕地清洗著每一條魚,仿佛是在對待一件珍貴的藝術(shù)品。然后,他緩緩地將油倒入鍋中,那油花跳躍的聲音,如同歡快的樂章,預示著一場味蕾的盛宴即將上演。
當小魚被筷子夾起,輕巧地滑入油中時,那一聲“刺啦”的歡唱,瞬間將我們的心也收了起來。魚香,如同調(diào)皮的精靈,悄悄地鉆入我們的鼻孔,我們不自覺地張開了嘴,仿佛要將這香氣全部吸入腹中。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只留下魚香在空氣中彌漫,那是幸福的味道,是家的味道。
終于,煎好的小魚被整齊地碼在盤子里,端上了餐桌。我和小弟迫不及待地抱著凳子,端坐在桌前,伸手就要去抓。然而,這時總會傳來母親那略帶責備的低吼:“洗手去!”于是,我們就像被驚嚇到的小老鼠,嗖地跑開,以最快的速度濕一下手,然后又迅速跑回,生怕錯過這難得的美味。
哥哥卻比我們沉穩(wěn)許多,他總是跟在父親身后,幫忙把火熄掉,再拿起饅頭,仔細地擦拭著鍋底。那饅頭,被魚油浸得黃燦燦的,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粗液托〉艿纱蟮难劬?,哥哥有時也會慷慨地讓我們嘗一小口,然后迅速抽回,留下一抹得意的笑容。那擦過魚油鍋的饅頭,成了我們心中最難忘的美味。
后來,我們也學著哥哥的樣子,每當煎魚時,都會拿起一塊饅頭,等著擦拭那充滿誘惑的鍋底。那油亮亮的饅頭,透著魚的鮮香,誘惑著我們的味蕾。
那時,姥爺也常來我家。他總是一臉笑瞇瞇的,捋著胡須看著我們兄妹打鬧。每當他掏出那包鮮魚,讓我們拿去讓父親煎時,都會慢條斯理地說:“不要急不要急,還有還有?!比缓?,他會招招手喚我們過去,從懷里摸索出一小截粉筆頭,一筆一畫地寫“魚”,邊寫邊說:“魚乃水蟲也!”而我,總會認真地糾正他的寫法,告訴他下面是橫不是四點水。姥爺便會捻著胡須再重復一遍:“魚乃水蟲也!”
然而,無論我們?nèi)绾螤幷摚录宓聂~總是能迅速將我們的注意力吸引。我們歡呼著跑開,拿饅頭去擦拭那充滿魚香的鍋底。
那些年,父親為我們烹制了一道道美味佳肴,也為我們編織了一個個溫馨的記憶。那些關于打牙祭的時光,雖然已經(jīng)過去很久,但那份感動與幸福,卻永遠留在了我們的心中。
(編輯 兔咪/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