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剛畢業(yè)的我因租房與他相遇。他像一顆行走在夜間,意外闖入我的生活的流星,并在我之后的人生中上演了一出出啼笑怒罵的青春劇目。物換星移幾度秋,再回首青澀戀期的那些酒事,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早年,他熱衷于聚酒消遣,常常徹夜難歸。而我本不愛酒,體會不到酒的非凡熱鬧,也沒耐性去感受眾人喝酒的氛圍。起初,面對他頻繁聚酒,年少氣盛的我總要去管束,在某種程度上,似乎令他越發(fā)窒息地想要逃離。如同海上的暴風(fēng)雨,一個拼命地卷起千堆雪,另一個拼命地收回千層浪。發(fā)酵超期的釀醋是避不開的爭吵。每一次爭吵,雙方都不愉快。有時睡去了,就像涼風(fēng)無意輕拂過額前發(fā)際,醒來便忘了;有時隔天了,倆人還是沉默不說話,仿若炎熱的夏天,死寂地燃燒著焦灼的心。久而久之,我已倦怠得無心再去計(jì)較,隨遇而安。反倒他不知何時變得乖覺,次次出門都似犯錯的小孩兒,可憐巴巴地對我輕聲細(xì)語,有時無賴地撒嬌,有時俏皮地半路折回,定要我同去。通常我睡著了,半夜是不會起來開門的,即便實(shí)心實(shí)意地囑咐他帶上鑰匙,他還是會曲解我的想法。
有時,他出去沒多久便回,紅暈蔓延臉龐,眼神迷離,惴惴不安的樣子。進(jìn)門順勢倒壓在我身上,一臉的孩子氣,柔和地嘟囔著醉言醉語,像海水的低吟淺唱,繚繞在靜聽著的松林間,柔情地令我沉醉。看著醉意微醺的他,像只笨重的、懶洋洋的大貍貓,溫順得好想愛憐地去撫摸。一不留神,他翻身伺機(jī)親了我,我雖面上不耐煩地嗔怪,但內(nèi)心如同灑在枝葉上跳舞的金光,散成千萬顆喜悅的碎星。
有時,天蒙蒙亮他才回,我似魚離不開水般閑不住悶,對著他連哼不斷,不定時提高聲量。他知道我的秉性,常是知趣地轉(zhuǎn)身,溫柔地將被蓋里的我一把摟抱在懷里。隨即,他的眼角鼓起幾條歡樂的水紋,逗著哼哼不說話,橫眉豎眼,冰冷的,似要決絕的我。有時,他也會咯咯笑著抱我下床,邊踱步邊柔柔地拍我的后背,就像母親哄小孩兒入睡時,嘴里哼著“寶寶快快睡”的搖籃曲。一時間,我被他慈愛的言語挑逗,禁不住地笑出了聲,在他的臂膀上狠狠地留下兩行深紅的大牙印,伴著他“啊”的叫痛聲,算是解氣了。
有時,我因他喝酒,反復(fù)地在他跟前碎碎念。他消磨了耐性,一頓輸出,語調(diào)有些高漲,像是突發(fā)的洪水,沖過閘口,淹過大地,漫過身軀。我的情緒也隨之此起彼伏,但我總是哭著不說話,像空心的蘆葦在嗚咽,任憑委屈的淚水泛濫。他看我越發(fā)拉沉的臉,意識到上頭了,語氣便如同退潮的海水,一下子緩了。接著,他慣性地坐在沙發(fā)上不吱聲,空氣似凝固一般安靜。他怕我不說話,更怕我長時間梨花帶雨,楚楚心傷,急得各種花樣地逗著我樂。我常是臉上掛著淚痕,嘴角卻情不自禁地被他激起弧度,如同藍(lán)天下航行的層層棉云,舒展開來。
晨有溫粥,暮有茗,春秋共風(fēng),夏冬月。不覺中,邊走邊忘的人生旅途近二十年了,如“一川煙草,滿城風(fēng)絮,梅子黃時雨”似的催逼著再無少年紅。那些年的酒事,宛如晨陽晚夕的余暉,在晨光洪流中散開,在暮色降臨時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