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俗話說:“南方的才子,北方的將。”南方鐘靈毓秀、美麗富庶、文教發(fā)達,歷史上孕育了無數(shù)才子佳人,而紅塵中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的蘇州,更是被稱為狀元之鄉(xiāng)、才子之鄉(xiāng)。
明末清初,蘇州就有一位“非典型”才子,胡適說他是17世紀的一大怪杰;張恨水則說:“三百年來,稍治文學者,無不知有金圣嘆?!彼韵奈墓P和獨特的個性在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而他一生最出名的還是玩世不恭和至死不忘的幽默。他這一生,無論是碎銀幾兩,還是金榜題名,在他眼里,都比不過“好玩”二字。
金圣嘆,名采,字若采,出生于明萬歷三十六年(1608年),祖上顯達,有祖業(yè)田產(chǎn)。他年少早慧,很小就考中秀才。顧公燮編《丹午筆記》中載:“金圣嘆……為人倜儻不群,少補長邑諸生,以歲試之文怪誕,黜革?!苯鹗@的父親是一位“竹林七賢”式人物,崇尚玄學,放誕任性,不合流俗。受父親影響,金圣嘆的基因里早早埋下了不羈的因子。
對于科舉考試,金圣嘆是抱著好玩的心態(tài)參加的。相傳,他首次參加科考,面對“吾豈匏瓜也哉,焉能擊而不食”的試題,竟在試卷上繪了一個光頭和尚與一把剃刀,自稱“此亦匏瓜之意形也”,震怒考官。落第后,他依然狂放不羈,再次參加科考時,對“吾四十而不動心”的題目,他在試卷上連寫三十九個“動心”,以“孟子曰四十不動心,則三十九歲之前必動心矣”這樣的游戲心態(tài)來應答。萬千學子奉若人生轉折、家族興衰的科舉考試,在他眼里仿佛游樂場一般。他把科考生生玩成了行為藝術,一而再、再而三地撩弄考官,最后被拉入科考黑名單。
2
對于看書,金圣嘆追求好玩。四書五經(jīng)不愛看,卻喜歡看被當時文人認為的“誨淫誨盜”之書,如《西廂記》和《水滸傳》,并且專挑里面的歪理邪說進行點評,立志做一個狂狷書生。
金圣嘆博覽群書,出口成章,頗有個人見解,最喜在讀書時做批注。他一生致力于文學批評,他批《水滸傳》《西廂記》《杜工部集》《莊子》《離騷》《史記》,俗稱“六才子書”,竟然將小說、戲曲與圣人之書相提并論,當真是個非主流無疑了,以至于他批注過的才子書都成了熱銷書籍,一時間,“金圣嘆熱”風靡整個江南。
不僅如此,金圣嘆還鼓搗出版了“六才子書”,尤其對《水滸傳》的點評更是一針見血,令人拍案叫絕。他最看不起的就是宋江,他的點評將宋江一頓痛批,甚至將其與偷雞摸狗之輩相提并論。
因為狂放不羈,金圣嘆漸漸聲名鵲起,到了清朝初年時,已然是江南一帶最為出名的大才子,以點評他人作品而聞名。
3
金圣嘆的成功,源于他深厚的學術素養(yǎng)和敢為人先的氣魄。他曾言:“吾常言讀書之樂,莫過于替人擔憂?!彪m未入仕途,他始終保持著“先天下之憂而憂”的同理心。他善惡分明,心憂百姓,正因如此性格,才使他在“哭廟案”中表現(xiàn)出疾惡如仇的態(tài)度。
清順治十七年(1660年)十二月,新任吳令任維初上任后就宣稱“功令森嚴,錢糧最急”,動用嚴刑催逼拖欠。還監(jiān)守自盜,糶賣常平倉米三千石,導致民怨沸騰。金圣嘆見不得這樣的酷吏搜刮膏脂,為害一方,為此寫下一篇題為《十弗見》的文章,百般譏諷任維初。
翌年二月,順治帝哀詔至蘇州,撫按道臣及府縣官吏縉紳等百余人至府堂之上哭泣。已經(jīng)年過半百的金圣嘆不但參與撰寫哭廟告文,還在哭廟當天,積極鼓動友人同赴文廟,又前往蘇州府衙,上書江蘇巡撫朱國治,鳴鐘伐鼓,跪進揭帖,要求罷免任維初,跟隨者達千余人。怎奈巡撫朱國治與任維初頗有私交,一心為其開脫,捏造“震驚先帝之靈、目無朝廷、鳴鐘伐鼓、匿名揭帖”等罪名,將金圣嘆等人逮捕,并嚴刑拷問。
在獄中,金圣嘆也沒閑著,臨刑前還不忘戲弄知縣一把。當時金圣嘆央求獄卒捎一封家書給自己兒子,還千叮萬囑獄卒不要將家書交給縣令任維初。但謀逆犯人的書信怎么可能直接轉給家屬呢?拿到信后,獄卒直接將其交給了任維初。任維初打開一看,只見里面寫著“字付我大兒?;ㄉ着c豆干同嚼,大有火腿滋味。得此一技傳矣,死而無憾也”,氣得七竅生煙。
對待親情,金圣嘆并不是全無心肺,獄中,他也有感性的一面。他的兩個兒子前來探監(jiān),哭得死去活來。金圣嘆為了寬慰兒子,故作輕松地出了個上聯(lián)“蓮(憐)子心中苦”,然后滿懷期待地等兒子對出下聯(lián),但兩個兒子的確跟不上他跳脫的性格,只顧撕心裂肺地痛哭,他只好悠哉悠哉地說出下聯(lián)“梨(離)兒腹內(nèi)酸”。
最為經(jīng)典的還是金圣嘆被斬首時依舊表現(xiàn)出的幽默感。臨刑前,他神秘兮兮地對劊子手說道:“我耳朵里有二百兩銀票,你要是先砍我,這錢就是你的了?!惫黄淙唬瑒W邮致犅劥嗽挸鍪窒喈斃???蓜W邮衷诮鹗@耳朵里掏了半天也沒掏出銀票,反倒是找到了兩張小紙條,一張上面寫著“好”字,另一張上面則寫著“疼”字,湊成了一句“好疼”。那一年,金圣嘆53歲,“好疼”的段子就這樣傳了下來。
“好玩”貫穿了金圣嘆的一生。也許有人覺得他離經(jīng)叛道、玩世不恭,然而他身上的至純至真、聽從內(nèi)心的秉性,也是值得后人學習的。林語堂在《生活的藝術》中對金圣嘆的人生態(tài)度給予了高度評價,認為其體現(xiàn)了一種“閑適哲學”,即人應當熱愛生活、善于享受塵世生活的樂趣。
金圣嘆認為,真正的快樂并不遙遠,而是藏在日常生活的點滴之中。無論是消除物質的羈絆,還是享受大自然的美好,他都能以審美的態(tài)度對待生活,把生活藝術化,樂天知命,達觀寬宏。他的一生都在追求一種與眾不同,仿佛他的使命就是驚世駭俗。
編輯 鐘健 12497681@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