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边@是宋祁《玉樓春·春景》中的一句,堪稱絕妙:遠處楊柳如煙,一片嫩綠。雖是料峭的早春清晨,寒氣卻很輕微?!凹t杏枝頭春意鬧”,是點睛之筆,被人們稱為“千古絕唱”。它以杏花的盛開,襯托春意之濃,讓人們仿佛看到了詞人心中也綻開了感情的花朵。一個“鬧”字,將爛漫的大好春光描繪得活靈活現(xiàn),呼之欲出?!棒[”字不僅有色,也似乎有聲。王國維在《人間詞話》里這樣評價:“著一‘鬧’字,而境界全出?!?/p>
在北方,杏花是人們公認的“報春花”,它開得早,總是開在乍暖還寒的時節(jié)。它或成片成林地開在原野,或是三兩棵開在池塘邊,臨水照影,先紅后白,是那么惹人憐愛。偶有一村外人家的紅磚墻頭上,不經(jīng)意間伸出一枝杏花,讓路人且驚且喜。鳥兒眼最尖,翩然登枝啼囀,那聲音隨著顫動的枝條,似乎也是顫顫的,飄然遠去。
杏花入得詩,入得文,也入得畫。千百年來,多少詩人、畫家為它賦詩著文作畫!“萬樹江邊杏,新開一夜風(fēng)。滿園深淺色,照在綠波中?!碧拼跹牡倪@首《杏花》詩,在眾多的“杏花詩”中有自己的特色。此詩雖然只有20個字,卻有著很高的藝術(shù)價值。詩人寫杏未寫花,但“新開”兩字里已經(jīng)蘊含著“花”;寫色未寫紅,而“深淺”讓人很自然地想到了“紅”。人們仿佛徜徉在綠波盈盈的江邊,盡情享受杏花詩帶來的優(yōu)美意境。
“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fēng)?!边@是宋代釋志南《絕句》中的名句。杏花,春雨,江南。在江南淅淅瀝瀝的春雨里,去賞杏花,最宜懷人,最宜思念,最易遐想:佇立在杏花樹下的那人是誰?那一襲綠衣是要為開滿花的杏樹剪裁綠葉?那淅淅瀝瀝的杏花雨連綿不絕地下,下得江南桃花紅,下得西湖春水滿,下得江水綠如藍,下得吹笛杏花香,直到那一襲綠衣穿上枝頭。
“日日春光斗日光,山城斜路杏花香。幾時心緒渾無事,得及游絲百尺長。”(唐·李商隱《日日》)在潤物無聲的春雨中賞杏花是美的,在晴空暖日中看杏花也是美的。雨中的杏花給人綿綿遐思,晴日里的杏花更是別有情趣。遙想當年李商隱獨自行走在山野小路上,眼睛被漫山杏花羈絆住,心緒也被美麗的杏花緊緊牽住。這位古代的朦朧詩人,再也抑制不住萬丈豪情,詩興大發(fā),于是就有了這首直抒胸臆,一點也不朦朧的佳作。這在他流傳下來的不多的詩作中,是絕無僅有的。
在早春的一個上午,我回到老家,與友人結(jié)伴行走在鄉(xiāng)間的小水泥路上。夜里剛剛下過一場小雨,讓小路兩邊的杏園煥發(fā)了勃勃生機。一棵棵杏樹,枝條虬勁,經(jīng)過一夜春雨的洗禮,原本還是星星點點的花蕾,一下子就綻開了。友人驚喜地說:“這杏花開得真快!”我們且驚且喜走進杏園,看到一棵棵杏樹上,滿樹的杏花展瓣吐蕊,一團團,一簇簇,白中透紅,仿佛畫家用潑墨法點染了似的,清淡的紅暈,素白的粉團,糅在一起,開得燦爛,開得熱鬧。
走近杏樹,仔細看,發(fā)現(xiàn)這一樹樹杏花,初露芳華,被春風(fēng)輕點后銜露凝玉。依然有待開的,已是孕香含苞,芬芳之氣再也藏不住,早就被調(diào)皮的春風(fēng)彌散開來。在雨后被春風(fēng)濾過的空氣里,深深吸一口,頓感沁人心脾。放眼望去,滿園的杏花在飛紅散香。整個杏園如披上了一層粉白色的薄紗,又像飄落了一片紅中帶白的云霞。一次美麗的邂逅,讓我對杏花一見傾心!
我們徜徉在一望無際的杏園里,沉浸在杏花的香雪海中,贊美著、感嘆著造物主的神奇。清幽的杏花,香氣彌漫,洗眼洗心?!霸魄绱壶B滿江村,還似長安舊日聞。紅杏花前應(yīng)笑我,我今憔悴亦羞君。”(唐·韋莊《聞春鳥》)這雨后的杏花在春風(fēng)里輕輕搖曳,仿佛喝了點酒的紅娘子,嬌艷無比,輕盈靈動,是那樣的羞澀,是那樣的可人。一種恬淡的氣息,似小河淌水,靜靜地、緩緩地在杏園里的芬芳里,悄悄地醞釀,讓人如醉如癡。
賞滿園杏花,嗅滿鼻清香,增濃情幾許?!皾庀愦当M有誰知。暖風(fēng)遲日也,別到杏花肥?!保ㄋ巍だ钋逭铡杜R江仙》)李清照的詞總有那么一點淡淡的憂傷。無論是杏花初綻,還是濃香“杏花肥”,那都是一段美好時光。別憂傷,撿拾這段光陰的碎片,就是撿起了一片心中的風(fēng)景。這風(fēng)景帶著誘人的杏花香,會永遠馥郁在你的心房。就像這滿園的杏花盛開,一場細雨,一場微風(fēng),好似一卷秀美的畫卷,在面前徐徐展開,讓每個來這里的人,都有一次難忘的邂逅,美麗的遐思。這該是多么不可多得的“遇見”。這“遇見”,會在所有來過杏園的人心靈上千回百轉(zhuǎn),蕩滌你那顆世俗的心,并永遠溫暖詩意著你未來的那段時光。
(作者系本刊特約撰稿人)
責編:馬京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