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約

柳枝穿著蠶絲睡衣站在衛(wèi)生間的鏡子前，睜大眼睛好奇地看著鏡子中熟悉的面容，而她好奇的是自己內心竟強烈地想去見那個人，那個自從見了一面之后便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的男人。十多年，未曾相見的男人。

她在猶豫，忐忑。見了面會說些什么？會不會燃起沖動的火苗，自己一定會矜持。哪能呢？那次明明兩人已經吻過了，歲月如白駒過隙，塵埃都沒有將過往覆蓋。哪不能呢？今非昔比，現(xiàn)在是有家的人。怎么還想背著男人悄悄出去約會？

這婚后的快十多年時光，碾碎了她所有對生活浪漫的美妙渴望，直到把性格棱角打磨得光滑。對生活只有日復一日的平淡如水的衣食住行，丟失了初心，遺忘了夢想。生活安逸的貪婪卻無法填補心中的幸福感。

柳枝有時候都快被自己欺騙了，自以為的努力與勇敢，在現(xiàn)實面前不堪一擊。迷茫到自己到底是為了什么來到這個世界上，現(xiàn)在的她不是她想要的自己。所有的美好被輕紗包裹，而輕紗下的無奈被真實的自我一不小心都撞見了，是那么卑微與渺小。但還不是得揚起嘴角，戴著面具笑著面對。生活就是這樣，沒有給你平復心情的時間，過往也罷，明天也罷，都很快在滴答滴答的流逝中像灰塵一樣輕浮地落下帷幔。

可昨晚那一條信息，分明已經攪亂了柳枝平靜的心，就像一滴輕柔的水，卻濺起無數(shù)的水花。

她無法說服自己不去，好多要說的話，要訴的苦只能對曾經的他說。柳枝努力地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些，可怎能揮之得去，這一晚她失眠了。那是十多年前的那一次偶遇。

一個無限美好、讓人無限留戀卻又平常而普通的日子。柳枝告別了父母，準備坐班車去城里辦事?？墒亲蟮扔业龋瑳]有一輛車過來。就在她著急又郁悶的時候，看見一輛黑色的車開了過來。

情急之下，柳枝無奈，便對著即將開來的車揮了揮手。柳枝以為那車會絕塵而去，可那輛車卻在超過她七八米遠的地方減速，停了下來。柳枝趕緊加快腳步跑上去，對著搖下窗戶的里面的司機說道：“您好，您把我捎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可以嗎？”

還沒等對方回答，柳枝又補充道：“您是要去哪里？可不可以幫我載一小段，到前面公交車多的地方就可以?！?/p>

那人淡淡地一笑，溫和地說：“你上來吧。”

當柳枝穿著她那粉色的小碎花連衣裙，款款地坐在后排座位上時，對他很友好地微笑著說：“太感謝您了?！?/p>

那司機輕輕地說：“你是碰到我這熱心人，以后還是要謹慎?！?/p>

他們在你一言我一語中，聊到了工作、家庭、夢想、未來的打算。沒想到從簡單的寒暄中開始，就拋棄了世間虛偽與丑陋，真誠像一條小溪流向越來越寬廣的心底間。

越聊越投機，越聊越開心。原來你家的親戚與我家的親戚是親戚；聊到了柳枝從后排坐到了前排，聊到他們在河堤路停了下來，好像此刻的聊天比去城里辦事更重要。

如果說柳枝沒有一點防范之心，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心底滋生的荷爾蒙緊緊鎖住邁開的腳步。她相信緣分，他們身上有好多相似之處。河邊筆直的楊樹在微風中沙沙地嫵媚著綠葉，鳥兒在枝頭雀躍歡呼，嘰嘰喳喳地好像是有說不完的話；柳枝和他也像是多年不見的老友，說不完的感慨。

車窗外，天邊的晚霞像火燒一樣的，映紅了半邊天；火紅的晚霞像魔術師般把金粉均勻地撒在樹梢上。他們看著遠方的天邊，誰又能料想從此那些晚霞下的夢想、楊樹下的話語都淹沒在時間的長河中，深不見底。

柳枝趕緊把自己的思緒拉回來，開始慢慢地、靜靜地洗著臉，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觀摩著。皮膚是比以前下垂了，眼角也有了皺紋，只是眼睛還是那么活靈活現(xiàn)、神采飛揚。在慢慢洗完臉后，她無意識地撩起頭發(fā)，自己對著鏡子傻笑。真是應了那句話“女為悅己者容”，他是否還記得當初那個迷人的微笑。

柳枝敷著面膜，跑到衣柜前，眼睛巡視著，她想找一件合適的衣服，大氣成熟而不失風韻。她要從里到外地更換，先找到了自己的蠶絲內褲，撫摸起來光滑而又舒適。柳枝的動作雖然緩慢，可依然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安撫不了那顆躁動的心。

柳枝想起愛人對她的冷漠，她以寬容之心試圖讓愛人理解她?？擅炕囟际敲暌?、諷刺，讓她的自尊跌到低谷。她也無法解釋為什么心和身體一樣再也沒有愛的欲望。是在一次一次的爭吵中消耗殆盡，還是在一次一次的失望中絕望透頂；是在一次一次的羞辱中委曲求全，還是在一次一次的掙扎中心灰意冷。柳枝知道曾經那么愛她的丈夫，才不顧一切的，飛蛾撲火般與他結合。而如今，身體消融了所有悲痛的冰塊，然后化成水滋養(yǎng)著責任繼續(xù)前行。

讓柳枝絕望的不是苦難，也不是物質的豐盈，而是對方的冷漠，沒有安慰也沒有呵護。那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柳枝心想：既然你不仁，我也就不義了。你不是說我外邊有人，那我今兒個就坐實你的說法。等柳枝說服了自己，行動就快多了。就這樣在糾結中撕掉面膜后，開始給臉上輕輕地拍打著面霜。畫上了傲人的眉毛，刷上濃黑又靈動的睫毛膏，抹上了玫瑰色的口紅，換上了低領的緊身衣，以及和緊身衣配套的蕾絲文胸，柳枝就要這樣意氣風發(fā)地出發(fā)了。會不會發(fā)生什么？要不要備個杜蕾斯好，這個念頭剛出來，柳枝覺得自己可笑，真是想多了。如果萬一，還是算了吧，這樣太明顯了。

柳枝突然間只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她這兩三年來，幾乎跟她的丈夫沒有性生活，中國大多的夫妻都是因生活的茍且淡忘詩和遠方，難道她柳枝不是這千萬中的一個嗎？

柳枝邁著糾結又興奮的步伐，想象著見面第一句話會是什么。那個年代手機不像現(xiàn)在這樣方便。轉個身，或許就是再也沒有相見。而柳枝與他竟然奇跡般地再次相遇，他還是那個真誠幽默的他嗎？

想到這，柳枝便不由回想起那個場景。他們倆放下靠背，半躺著。時而你一句我一句說個沒完；時而沉默著，空氣里飄蕩著令人窒息的氣氛；時而望著窗外火紅的晚霞，手卻神不知鬼不覺地跑到了一起。

柳枝問他，怎么樣才能擁有人生的第一桶金？

他說，21世紀這趟列車，我們不確定發(fā)展到什么程度。有人說，會開車、會英語、會電腦是21世紀的通行證。但是，學習力是不能少的，唯一不變的就是不斷的變化，要與時俱進。

柳枝心煩意亂地聽著，心也是怦怦直跳，臉頰紅得像熟透了的蘋果。她沒法抗拒，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了，腦子里一片茫然。她沒有拒絕送過來的吻，反而大膽地迎上去。至于未來的打算好像是未來的事，此刻被欲火燃燒的柳枝就想用吻去釋放。

他說，這次是運氣好，以后可不敢隨便攔車，你就不怕碰到壞人怎么辦？你就不怕把你賣掉了怎么辦？當時柳枝笑盈盈地說，哪有那么多壞人呀，我覺得世界上好人多，我今天不是碰見你這個好人嗎？

聊到夢想，柳枝更是說起自己的夢想。而他對于未來則更是具體、詳細。目標明確地讓柳枝驚嘆，柳枝覺得他是榜樣！

這種愛流就這樣橫行在兩個人之間，他們終沒有再向前一步。晚霞見證了他們的熱烈，見證了他們沒有表達出來的難舍難分，也見證了他們的轉身道別。

后來，每當柳枝看到晚霞便會想起那個火燒晚霞的時刻，想起他說過的話，想起他對未來堅定的炯炯目光。他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迎接他的春夏秋冬；柳枝則在自己的世界里感受四季輪回。兩個人就像平行線，再也沒有交集?，F(xiàn)在他會是什么樣子呢，會約我到什么地方也不知道。

柳枝走在了大街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感覺自己好像是行竊似的，東張西望，左顧右盼?？森h(huán)顧四周的結果是：每個人都腳步匆匆，包括那川流不息的車流，都是那么急切。沒有多少人慢下來，去欣賞腳下的風景，感受當下的幸福！

柳枝的心里依然咯噔咯噔地七上八下，十多年了。變化的可能太多，沒有變又有多少。柳枝為了掩蓋自己的思緒翻滾，不停地看她手腕上的仿版藍寶石手表。

突然，柳枝聽到微信的提示音，她趕緊劃開手機去看。她安撫著自己，只是去見一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只想和他說說過去，只想和他說說我們曾經渴望的未來，就是現(xiàn)在的這日新月異的模樣。柳枝的心里還有一種期待，也好像有一種彌補多年前的遺憾。她不明白身不由己的腳步怎樣送她一步一步來到這里，是身體里的荷爾蒙被啟動了還是對人生奇跡般相遇的吸引？一股一股的涌流，蕩漾開來。

柳枝看到了。

1302房間。

她走在酒店的臺階上，不由得抬頭看了眼高聳的公寓樓，那窗戶里面都是怎樣的人生。她按下電梯，心好像坐在旋轉木馬上一樣，冰凍了思想，被簡單的快樂填充。羞澀中掩藏憧憬，緊張中掩藏著期待，渴望中掩藏恐懼。其實打敗一個女人的絕對不是苦難的生活，而俘虜一個女人的芳心也不是甜言蜜語。

門開了。

他們沒有擁抱，確認過眼神，還是沒有擁抱?；蛟S是橫跨在他們中的時間太久，模糊了激情的歲月，打磨了彼此的沉穩(wěn)。

他還是那么帥，炯炯有神的目光更深邃了些。

僵持的時間穿越不到從前，他們彼此看著，微笑著。

“你沒有變哦！除了……”柳枝一邊放下手中的包，一邊對坐在棗紅色半圓木椅上的他說道。

他點燃了黃鶴樓香煙，笑著問：“除了什么？”

雖然柳枝壓低著聲音，可聲音里充滿著愛意與挑逗。而他的笑里不僅是追問，好像還有這么多年，你過得好嗎。

柳枝的屁股還沒有挨到木椅上，看到大床上放著他的白色襯衣，目光巡視著找到衣架，將襯衣穿在衣架上，然后掛在門背后。柳枝儼然女主人一般從容，或許她在掩飾內心的緊張吧！

“除了歲月雕刻在我們臉上的皺紋，其他都沒有變，不！嘿嘿，又好像變了。”柳枝邊說也邊把自己的黑色外搭掛在衣架上。就在她轉身的一霎那，他從后面遞過來一瓶蘇打水。

柳枝壓著怦怦跳的心，順勢靠著墻對他說：“你真的實現(xiàn)了自己的夢想，恭喜賀喜你！這些年只要看到晚霞，便想起了被我遺忘在九霄云外的夢想。你是真的實現(xiàn)了自己的夢想！是不是也有想起我呢？”柳枝直勾勾地看著他，當他們的目光快要相遇時，柳枝又快速地挪開。

他現(xiàn)在是單位的一把手，工作特別繁忙。可是，他看柳枝的眼神還是那樣真誠，歲月沒有改變他上進又善良寬厚的心，他總是替別人著想。

他說：“家里一切都好嗎？他對你好嗎？知道你肯定過得不容易，怎么還是這么與眾不同、可愛！”說完，他拉起柳枝的手，又笑著說，“讓人無法忘記?！?/p>

“那看對誰，對有趣的人我值得可愛。對無趣的人，我也會敷衍，我可不是以前那個傻傻的我了?！绷D身繞到他后面，突然抱住他的后腰，交叉的雙手又松開，直接撫摸他的臉龐。

就像當年那樣，他轉身將雙唇送了過來，兩個被欲火燃燒的靈魂緊緊地交融在一起。他的手撥開她嫵媚的長發(fā)，順勢倒在大床上。汗液和馳騁的心都淹沒在深沉的長吻里，順著觸摸的指尖滑向遠方，淹沒在兩個人的身后。

“有沒有帶那個?！绷Φ氖煮E然間變得柔情似水，把他滾燙的唇擋住。

他眼睛向上一轉，笑著說：“你說的那個，沒有帶，也好像從沒有機會讓我?guī)н^。今天是去看望一個股東，剛好有點時間路過這里?！?/p>

柳枝苦笑著說：“我也沒有帶?！?/p>

“柳大營養(yǎng)師，我先去洗澡。”他起身去的同時，拍了拍柳枝的腿。

柳枝拉著衣角，喃喃地說：“嗯嗯，劉總監(jiān)。還記著呢，以為你貴人多忘事?！?/p>

柳枝躺在床上，耷拉著雙腿，一動不動。直到聽見嘩嘩的水聲，她才站起來?？磥?，多年的向前一步，今天要來臨了，塵封的記憶像云朵一樣飄在她眼前。她突然想起了舒婷的《致橡樹》，

我如果愛你——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愛你——

絕不學癡情的鳥兒，為綠蔭重復單調的歌曲……她心里清楚，我這么努力上進，就是想與你一起喝杯咖啡，在星巴克喝，是那種有能力相匹配地、平等地、尊敬地喝；不是卑微與乞討地喝。這個想法，柳枝一直藏在心里，直到有一天，她覺得可以的時候才邀請。若是生活不能給她這個機會，她會不會難過，這真是個未知數(shù)！

柳枝再一次躺在床上時，他已經在那里候著她了。被窩里激情四射，云和雨都遮住了刺眼的光芒，他們就像是在深遠幽靜的山谷里喝茶，就像在盛開桃花的樹下翩翩起舞，就像在豐茂的草原上策馬揚鞭。

陳釀多年的酒在這里開啟，酒香四溢彌漫在整個房間。

當窗外的陽光又可以破窗而入的時候，柳枝離開了房間。可她是萬萬沒有想到，那天她不僅帶走新的記憶，也帶走一顆種子。就是該來“大姨媽”的時候，她左顧右盼就是沒有來。柳枝一下子慌了神，在此之間，更準確地說這幾年來，她沒有和愛人有過肌膚之親，她該怎么辦？

晚上下班后，她到藥店買了測孕棒。又在大家睡著后，一個人躲在衛(wèi)生間里。柳枝覺她就像地下組織的接頭人，從一路上東張西望去，到遠處的藥店買回測孕棒開始，到上面呈現(xiàn)出兩道可怕的紅色杠杠。看起來風平浪靜，其實她被恐懼不安緊緊包裹。她得扮演粉刷匠把這一切修飾得平整，為什么那么巧合，就僅僅一次就這樣了，她沒有喘息的時間，又得像個幽靈一樣在深夜出動，或者說是繼續(xù)扮演那個接頭人。

柳枝緊張又焦慮，她靠在衛(wèi)生間的墻壁上，欲哭無淚。她該如何是好，她拍了紅杠的照片，想發(fā)給他，最終因為太晚，她把準備發(fā)的照片又取消掉。她把家里的垃圾整理了下，在朦朧的路燈下把所有的垃圾扔進小區(qū)的垃圾桶。

柳枝哆嗦著上樓，哆嗦著打開房門，家里依舊平靜，睡著的人進入夢鄉(xiāng)，醒著的她無法入眠。

當太陽還沒有跳出海岸線，月亮女神還沒有把夜晚的幕布收起來的時候，柳枝懷著忐忑的心把照片發(fā)了過去。那是她唯一可以告訴的人。

他太忙了，柳枝不想打擾他。

該干什么還得干什么，一切照舊。只是今天在上班途中，她突然想吃肉丸胡辣湯。以前也經常看到那家店，可沒有像今天這樣強烈地想吃。

她一個人靜靜地待在角落里，一定是小不點想吃了。她滿足了小不點的要求，安安靜靜地吃完了。她知道，小不點待不了幾天，她開始計劃怎么去醫(yī)院，怎么做得天衣無縫，好難。

是怎樣的激情澎湃，是怎樣魚水之歡讓小不點在這里扎根。而現(xiàn)在她別無選擇，只能連根拔起，這得費多少力氣，還需要她一個人默默地承受。

他回復了一句，又補充了一句。她顫抖的雙手劃開信息，平靜地把手機裝進兜里就開始忙她的工作。他是關心她的，還是那種深層次的擔心，柳枝把他轉過來的五千元退了回去，她不想那樣，自己為自己負責吧，有些是無法拿金錢來衡量，雖然她當時也很拮據(jù)。

每次打算去醫(yī)院，都是不趕巧。就這樣又耽擱幾天，她知道這種事越早越好。那天，她找人替班，早早趕去醫(yī)院。可到醫(yī)院她才曉得，還得丈夫陪著，必須要簽字，還得做好多化驗。

一沓沓的化驗單讓柳枝心力交瘁，還有簽字怎么辦。和醫(yī)院約好下周來，她有時間考慮怎么辦。柳枝在腦海里搜索著哪個朋友可以幫她，她知道他肯定是來不了，而她的丈夫更是不可能。柳枝在回家的路上，想得腦子疼也沒有想出來。

回到單位，柳枝還在想，還得裝著沒事人一樣工作。她嘗試著給以前的異性朋友發(fā)信息?？僧斔l(fā)了問候語后，又撤了回來。從不主動聯(lián)系別人，這次是不是有些貿然。柳枝的情緒一下子跌入低谷，下班后，她跑到小區(qū)的健身器材上，一個接一個的訓練，她搬家里的重東西，她早上起早去跑步。可當下周如約而至時，肚子里依然沒有一點動靜，反而她的飯量倒是增加了。

柳枝實在沒有辦法了，她給她同學發(fā)信息，希望他可以去趟醫(yī)院陪她做個體檢。耽誤別人時間，柳枝過意不去。她發(fā)了紅包的最大額度給他，同學答應了，也收了紅包。

柳枝在排隊的時候，靜靜地等候。那種表情冷到可以讓懂她的人頓時心痛?？啥娜?，她不知道在哪里。她的同學則在遠處替她背著包，看著手機耐心地等待。柳枝感激地瞅了眼他，走進手術室。

醫(yī)護人員核對著名字，柳枝機械地點點頭。清洗的過程中，柳枝心里只有一個愿望，如果有來生，她絕不再做一個女人，要么就讓她化作一片云，笑看紅塵中的癡男怨女。

清洗完畢，還要打點滴。柳枝感覺自己快被掏空了。剛才打完點滴的女的打了麻藥后，就進去第二間手術室。自己的點滴也快打完了，躺在那里，柳枝真不想動一下。

被護士扶著走進第二間手術室，只聽到大夫說：“不要看！”可柳枝已經瞥見那個陌生的女人，被迫著睡著了，赤裸裸的下肢，自己馬上又何嘗不是呢？

沒有多久，柳枝也沒有了意識。在她還有意識的時候，她只聽到大夫盤子里那些長長短短的器械發(fā)出的聲響，大夫馬上就要連根拔起小不點，她躺下像木偶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柳枝被大夫輕輕地喚醒，讓她穿好褲子到病房休息。

柳枝鼓足勇氣，走路不拖地。她不知道為何要悲哀，再次醒過來已經解決麻煩為何還要悲哀？她打完點滴，躺了會兒，讓自己回到現(xiàn)實中，她今天還得去上班。

柳枝慢慢地穿好鞋，平復了情緒。走出病房，擠出一點微笑對她同學說：“等著急了吧！辛苦你送我回單位?！绷υ僖矝]說話，她累了。

當時，她替臨時的丈夫簽字，給大夫指了指遠處陪她來的同學。現(xiàn)在，她把副駕駛的座位往后調了，半躺著。虛弱的聲音說：“謝謝你！”只有這會路上的時間，她可以呈現(xiàn)真實狀態(tài)，回到單位，她得像個正常人。在家里也得像個正常人，那些干不完的家務，她沒有理由不做，唯一能照顧好她的就是她自己了。

當天晚上，柳枝發(fā)微信告訴他。她去過醫(yī)院了，安好。讓他不用擔心，不用擔心她的安危，也不用擔心她會卑微到黏人的地步。當然，柳枝只說了，安好。

在后來的后來，他抽空給了柳枝好多補品；再后來的后來，他們只是偶爾發(fā)個問候的圖片；再后來的后來，他忙得顧不上回柳枝的微信了。每次當柳枝的腳后跟疼，她都知道是那一個月她大意了，沒有把自己照顧好。每當此時，柳枝就像赤腳走在雪地里。

日出日落的每一天，沒有改變兩個人平衡的生活。就像二月的風一樣，不知不覺讓春花爛漫；靜悄悄地離去，就像秋風掃落葉那樣自然而然。

柳枝心里知道，她一輩子都會感恩他。是他讓她重新?lián)P起生活的信心，點燃熄滅多年夢想的火苗。或許，他不知道這些，那沒有關系。柳枝就是把悲哀的力量都化成向上的力量，她不會打擾他。有些心里話柳枝只能藏在冰山的腳下，擱在太陽融化不了的地方。

生活不會因為風雨改變原來的味道，柳枝呢？這次赴約是改變她自己還是找回了她自己，還是把自己給弄丟了。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吧！

作者簡介：

青池，本名王亞紅，女，陜西西安人，系中國散文學會會員。著有長篇小說《愛在九點》，作品散見于《讀者》《鄂州周刊》等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