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華安：畢生只為一粒金種子（上）

提起雜交水稻，人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雜交水稻之父”袁隆平。1961年，還是湖南省安江農(nóng)校教師的袁隆平和同事們在一大片揚花的水稻田中發(fā)現(xiàn)了一株野生稻株，促使袁隆平下決心開展雜交水稻研究。歷經(jīng)幾年反復(fù)試驗、觀察、提取，袁隆平團隊最終僅收獲五粒種子，將之命名為“野敗”。他帶領(lǐng)同事們乘勝追擊，終于在1975年成功研制出雜交水稻種子。更難能可貴的是，袁隆平將他們發(fā)現(xiàn)的“野敗”材料慷慨地分發(fā)到全國三十多個科研單位。

緊隨袁隆平的腳步，成千上萬科技工作者匍匐大地，守望稻田，潛心鉆研，一心想為糧食增產(chǎn)和農(nóng)業(yè)發(fā)展做貢獻，也為解決發(fā)展中國家糧食短缺問題提供中國智慧。

在浩浩蕩蕩的育種大軍中，有一位來自福建龍巖的年輕人謝華安，其貌不揚，卻憑借其日拱一卒的情懷和志氣脫穎而出，成為繼袁隆平之后雜交水稻研究的又一名重要專家。他培育的種子——“汕優(yōu)63”，解決了中國第一代雜交稻不抗稻瘟病的致命缺陷，從1986年開始，連續(xù)十六年都是中國推廣面積最大的品種，對國家乃至世界糧食安全貢獻甚巨。袁隆平對其贊嘆不已，一些水稻育種同行更是稱“汕優(yōu)63”為“中國雜交水稻救星”。

這個“汕優(yōu)63”究竟是何方神圣，它的背后有什么神奇之處？謝華安又為此付出了什么呢？

在饑餓的滋味中成長

1941年的中國，到處飄蕩著戰(zhàn)火硝煙，抗戰(zhàn)仍處在艱苦卓絕的階段。地處崇山峻嶺的閩西適中鎮(zhèn)，難得還有大后方相對安寧的星空和蛙聲一片。

適中鎮(zhèn)因明代在龍巖縣所設(shè)唯一驛站“適中驛”而得名，當年嘉靖皇帝御批賜名，蘊含著“為政適中”“凡事適中”之意，但處于亂世，又能有幾許適中？此時的保豐村凝慶樓外，三面稻田都被收割一光，空落而松軟的泥田里，稻草一扎扎地排成行。稻谷的清香彌漫在整個村莊，在青黃不接中饑餓了大半年的村民們終于能吃上一碗香噴噴的米飯了，連日的忙碌勞作讓他們陷入沉沉的睡夢中，任由蟲鳴在漫天璀璨的星空下編織豐收的愿景。

突然，一陣嬰兒的啼哭聲響起。謝麟山接過小小的襁褓，一會兒喜，一會兒憂。他望著蜷縮在床上熟睡的小弟弟謝麟江和大兒子謝榮安，這兩個可憐的孩子，出生后就沒吃幾餐飽飯。小弟麟江十二歲了，卻還像六歲的兒子榮安那般瘦小。每次看到瘦弱不堪的弟弟和兒子，他的神經(jīng)就一陣痙攣，害怕他們像自己此前的兩個弟弟那樣因為挨餓受凍而夭折。如今又添一張嘴，怎么辦呀？

妻子看出謝麟山喜憂參半的心情，不知如何安慰，只是虛弱地說：“給孩子取個名字吧。”新生兒哭聲愈加響亮，他忍不住多看幾眼，想了好一會兒，說：“就叫華安吧，希望咱中華民族能早日打敗日本鬼子，國家和人民早日和平安寧?！?/p>

這是1941年農(nóng)歷八月二十日子夜時分，謝華安向動蕩的世界報到了！

第二年，謝華安還沒來得及叫“哥哥”，哥哥榮安果真如父親擔憂的那樣，因為營養(yǎng)不良、體弱多病不幸夭折了。五歲時，謝華安的弟弟出生了，得名國安，還是寄寓著謝麟山心中那個美好的希望。

1949年9月，龍巖城喧天的鼓樂聲和鞭炮聲傳到四十公里遠的適中鎮(zhèn)，人人臉上都洋溢著由衷的歡喜。謝華安不知道大人為何那么高興，也不知道解放究竟意味著什么。

謝麟山在長子夭折后，就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謝華安身上。望著八歲了還懵懵懂懂的兒子，謝麟山很愧疚，再不讓兒子啟蒙讀書，恐怕會荒廢一生。而今閩西解放的鞭炮聲，撫平了謝麟山的愁容；新中國的曙光，照亮了謝華安的求學之路。保寧小學，這座曾經(jīng)只有有錢人家的孩子才能讀書的私立小學，被人民政府收整為公立學校，謝華安成為首批小學生，終于可以背著書包去讀書了。

意想不到的是，叔父謝麟江成了他的啟蒙老師。剛剛轉(zhuǎn)為公立學校的保寧小學最缺的是老師，讀過中學的謝麟江是村里為數(shù)不多的“秀才”，因此被推薦當上老師，和謝華安成為叔侄師生。

年幼的謝華安還不知道上學的機會來之不易。對于昨天還在山野自由瘋跑瘋玩的男孩兒來說，轉(zhuǎn)眼要將自己整天束縛在教室里，實在有點坐不住。謝麟江雖然成了謝華安的啟蒙老師，但向來是“先生難教親生子”。謝華安對這位朝夕相處、僅大自己十二歲的叔父，一點都不害怕，還經(jīng)常偷懶、搗亂。

一天，謝華安又逃課了，和幾個小伙伴跑到學校后面的后龍山玩。一直到天快黑了，大家才匆忙下山回家?！巴孢^癮啦？”剛到山腳，路邊大樹后傳來熟悉的聲音。謝華安嚇得一個激靈，然后鼓起勇氣說自己不想讀書。謝麟江沒有接他的話，只道“我們回家吧”。

叔侄二人一路走，一路閑聊，謝麟江不時講起路過的村中古建筑的來歷和故事。謝華安慢慢放松下來，越聽越覺得有意思，也更加佩服叔父。

“華安，只有讀更多的書，才能知道更多大山之外的東西，才能站得更高，走得更遠，做對社會更有用的人！”叔父望著侄兒，語重心長地說。

或許是那些故事感動了謝華安，或許是受了叔父循循善誘的觸動，從那天開始，謝華安開始認真自覺地學習了，也逐漸地從書中找到了樂趣。

讓百姓都能吃飽飯、吃好飯

謝華安在稻田里出生，也在稻田里摸爬滾打一點點成長，水稻是他最先認識也記憶最深的農(nóng)作物。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除了上學外，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幫父母干活兒，小小年紀已是干農(nóng)活兒的一把好手。

為什么西瓜能結(jié)果？為什么霜降后的青菜更好吃？為什么黃瓜和南瓜的花不一樣？……年少的謝華安對土地里生長的一切都充滿好奇，他一個接一個的為什么，常常把父母問得目瞪口呆。

謝華安記得，有一年稻穗剛剛長出，就下起沒完沒了的雨。大家眼睜睜地看著水在田里積起來，病蟲害也隨之而來，大片的稻子全部倒伏在水中，辛苦種了一季的稻谷顆粒無收。母親坐在稻田里，望著天空默默流淚。餓肚子的感覺是什么，謝華安的記憶太深刻了。他的兩位未見過面的叔叔，還有自己的哥哥，都是因為饑餓而過早夭折的。

謝華安在饑餓中艱難成長，十五歲的他初中畢業(yè)了，面臨人生的第一個選擇。

當時龍巖城只有兩所中專學校：一個是師范學校，培養(yǎng)教師的搖籃；一個是農(nóng)業(yè)學校，培養(yǎng)的是農(nóng)業(yè)人才。兩所學校都不收學費，吸引了大量家境貧寒的考生。農(nóng)校更好，連吃飯都是免費的，所以報考的人數(shù)更多。那一年，整個適中鎮(zhèn)只有兩個人考上農(nóng)校，其中一位就是謝華安。錄取通知書送來的那天，凝慶樓里傳出了久違的歡笑聲。

1956年夏，十五歲的謝華安在父母陪同下走向外面的世界。四十多公里的路，一家人根本買不起車票，只能靠一雙腳翻山越嶺，走了大半天，終于趕到了龍巖農(nóng)校。謝華安迎來了人生的第一個轉(zhuǎn)折點。

農(nóng)校開設(shè)了遺傳育種課，基因、染色體、DNA、性狀、轉(zhuǎn)錄、翻譯、導(dǎo)入……這些神秘的字眼就像一見如故的朋友，在朝謝華安招手微笑，他一頭扎進遺傳學的知識海洋。植物生物、農(nóng)業(yè)氣象、土壤肥料等專業(yè)基礎(chǔ)課，也是他非常喜歡的課程。課余和周末時間，圖書館內(nèi)常能見到謝華安的身影。他渴望解答那些從小就盤旋在他腦海里的 “十萬個為什么”。投身現(xiàn)代農(nóng)學特別是遺傳科學的理想種子也開始在他心中萌芽。

農(nóng)校勞動實習的課程也很多，比如上山采植物標本、挖礦石，去龍門采土壤剖面樣本，甚至插秧都要考試。龍巖農(nóng)校還有一個優(yōu)良傳統(tǒng)，就是體育鍛煉。每天早、晚鍛煉的時段，跳高、跳遠、跑步、推鉛球、打籃球、打排球等項目都會在操場上如火如荼地進行。

學校離家遠，謝華安舍不得買車票坐汽車，節(jié)假日回家都是步行。他怕把鞋襪磨破，就赤腳走路，到學校后再穿上。由于回家費鞋襪，又費時間，他一個學期只回三五次家，大部分時間都在學校度過。

運動場上的揮汗如雨，挑著擔子走山路時的健步如飛，教室和圖書館里的挑燈夜讀、博覽群書……謝華安練就了健康的體魄，學到了扎實的專業(yè)知識，這為他以后投身艱苦的育種工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chǔ)。

1959年9月，謝華安從龍巖農(nóng)校畢業(yè)，被分配到地處福建永安小陶公社的永安農(nóng)業(yè)中學任教。此時的中國，正處在三年困難時期，饑荒席卷全國。雖然謝華安將省吃儉用剩下的工資全都寄回老家，但是依然無法解決家鄉(xiāng)親人的饑餓問題。

疼愛自己、勤勞節(jié)儉一輩子的外婆因長期饑餓去世，謝華安無比心痛和遺憾。悲傷的消息接踵而來！母親因為長期忍饑挨餓，患上水腫病，危在旦夕。他在心急如焚的同時，不免想到：自己當年讀農(nóng)校就是想“讓百姓都能吃飽飯、吃好飯”。如今畢業(yè)了，不僅沒有當農(nóng)技員學以致用，而且當上農(nóng)業(yè)中學的老師后，教的又是五花八門的課，唯獨沒有和農(nóng)業(yè)有關(guān)的課程。

謝華安壯著膽子去找校長，提出想集中精力給學生上生物課，教授一些科學種田的知識的要求，不料校長聽完連連搖頭。謝華安沒有氣餒，他走訪了很多家長和學生，他們都認為，農(nóng)業(yè)中學畢業(yè)生，能考上大學的少之又少，大部分還是要回到農(nóng)村當農(nóng)民，因此更希望多學一些農(nóng)業(yè)技術(shù)知識。謝華安集思廣益，把大家的意見整理出來，再次找到校長。校長順應(yīng)民意，終于答應(yīng)了，還讓他把學校的農(nóng)場也接管過去。

從那以后，謝華安除了上好生物課外，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學校的農(nóng)場上。農(nóng)場長期無人打理，荒草叢生，他帶著學生們將板結(jié)的土地重新翻過，種上花生、番薯、大豆……不久，農(nóng)場變得郁郁蔥蔥起來。他還建起一個水稻品種園區(qū)，一旦種子公司有新品種，他就引種到自己的試驗農(nóng)場，將農(nóng)場變成試驗田。

就在試驗農(nóng)場粗具規(guī)模時，“文革”爆發(fā)了。學校被迫關(guān)門，農(nóng)場再次荒廢，謝華安也進了三明的“五七”干校學習班，一待就是三年。

這三年，謝華安也沒閑著，結(jié)交了許多能人，學到了很多外面學不到的知識和為人處世的道理。更重要的是，他利用勞動的機會，堅持鉆研水稻的種植和育種，成功將單季稻改種成雙季稻，同時大面積種植紫云英，創(chuàng)下一千二百斤的畝產(chǎn)量，這在當年是不可思議的，從而引起領(lǐng)導(dǎo)的注意。

1972年9月，謝華安從龍巖農(nóng)校畢業(yè)十三年之后，終于被調(diào)進了神往已久的三明市農(nóng)業(yè)科學研究所（簡稱“三明農(nóng)科所”）。隨后，他被選派進入福建省協(xié)作組，擔任南繁領(lǐng)導(dǎo)小組組長，帶隊到海南三亞從事雜交水稻研究工作，由此開始了癡心不改的育種生涯。

“南繁”路上的潛心育種人

“南繁”，是指將水稻等作物的育種材料在冬季拿到我國南方亞熱帶或熱帶地區(qū)進行繁殖和選育。通過南繁，可加速育種過程，縮短育種年限，這在育種界稱為“加代”，即加快繁育代數(shù)。

海南在我國陸地的最南部，年平均氣溫在二十攝氏度以上，有“天然大溫室”的美稱，是我國南繁育種的理想基地。誰都知道海南風光迷人，但對南繁人來說，最向往的不是風光，而是海南的陽光、溫度、土壤和水。因此，每年9月到第二年5月，大批農(nóng)業(yè)育種工作者從全國各地趕來，利用這里獨特的氣候條件開展育種工作，再帶著培育好的種子回到各自的故鄉(xiāng)試種。

1972年冬，謝華安帶隊第一次來到海南時，全國各地的育種專家早就將這里擠滿了。謝華安團隊好不容易才在海南三亞崖城縣的城西村找到一個僅有十幾平方米的生產(chǎn)隊倉庫，大家打通鋪睡覺。

倉庫里面堆滿了化肥和農(nóng)藥，天氣悶熱，氣味十分刺鼻。謝華安只能經(jīng)常跑出去透透氣，抽根煙，有困意后再回來補覺。就這樣，他和伙伴們在倉庫里一睡就是半年多。沒有食堂，他得從福建老家背上母親做的菜干、黃豆、花生和油鹽醬醋，還要帶上菜種，自己種菜，每天自己燒火做飯。海南的雨季長，雨水多，柴火經(jīng)常被淋得濕漉漉的，即使點著了，燒出的也是焦味重的夾生飯。久而久之，吃得謝華安胃疼，還弄得滿屋烏煙瘴氣。

一位好心的鄭姓大媽覺得這幫年輕人太苦了，主動把自家存放棺木的房間借給他們住。謝華安十分感激，連忙帶領(lǐng)同事們搬家。打開房門，看到一口黑黢黢的棺材堵在眼前，連同大大的描金“奠”字，嚇得兩位同事忍不住驚叫起來?！肮撞挠惺裁春门碌?，你們看，這么大的棺材，正好可以放我們的資料，還可以防止被蟑螂、老鼠和蟲子咬壞?！敝x華安掀開棺材蓋，探頭進去看了又看，興奮地對大家說。然后他又合上棺材蓋，拍了拍，說：“咦——這個書桌很不錯嘛，鋪個塑料袋就很棒啦！”同事們被他這么一說，慢慢也就覺得不那么害怕了。

海南的氣候不僅炎熱無比，而且陰晴不定，特別是授粉雜交的時節(jié)，太陽還來不及收斂熾熱，雨就嘩啦啦而下。育種人被弄得一身汗一身水，全身上下干了濕、濕了干，卻舍不得停下手中的活兒。于是，在一次次風吹日曬、雨淋水浸之后，他們有了一個通病——重度風濕性關(guān)節(jié)炎。

從事育種工作以來，謝華安的臉越來越黑，手也越來越粗糙。育種這一行靠天靠地，就是辛勤勞作的農(nóng)民也知道避開紫外線最強、溫度最高的正午時分，但此時正是水稻開穎角度最大、授粉最佳的時段，育種人就得頂著烈日忙碌在試驗田里。一旦刮臺風下大雨，別人都趕緊往家跑，他們卻冒雨奔到田里，看水位高低。所以育種人被戲稱是“遠看像要飯的，近看像燒炭的”。

過度的勞累，三餐又無定時，生活沒有規(guī)律，謝華安患上了嚴重的胃病。不到半年時間，他連續(xù)兩次因嚴重胃病引起便血，但生活的困難和身體的疲累阻擋不了他育種試驗的熱情和決心。每天早出晚歸，戴著草帽，騎著一輛破舊自行車，走田間入地頭，這是他長年南繁工作的真實寫照。他幾乎跑遍了兄弟單位的育種基地，鍥而不舍地拜師取經(jīng)。

一天，育種專家鄔孝忠正蹲在爐子邊生火做飯，發(fā)現(xiàn)謝華安垂著腦袋，愁眉苦臉地回來，不禁關(guān)心地問道：“小謝，因為什么事不開心呀？”

鄔孝忠來自江西省宜春地區(qū)農(nóng)科所，是謝華安眼里一位敦厚踏實的老大哥。宜春地區(qū)育種組的宿營地和三明地區(qū)的宿營地連在一起，試驗田也連在一起，大家處得像一家人。

“想要點試驗材料，可人家不肯給。”謝華安沮喪地說。

鄔孝忠笑了，這個小伙子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那時，全國各地的雜交水稻育種科研都處在摸索階段，同行之間交流比較謹慎。謝華安卻喜歡到各個育種單位串門，看看別人在做什么，做到什么程度。別人防著他，不給他材料，再正常不過，老鄔剛來時也經(jīng)常吃閉門羹。不過，老鄔很喜歡謝華安的熱情萬丈、勤奮努力，覺得他很像年輕時的自己。他起身拉起垂頭喪氣的謝華安徑直來到自己的育種田，二話沒說，拔了些稻苗塞給謝華安。

原本沮喪不已的謝華安，手握這些稻苗，一股暖流頓時涌上心頭，感動地說：“老鄔，謝謝您，我一定好好培育好這些種苗！”他悉心呵護管理老鄔送他的種苗，到收成時，發(fā)現(xiàn)這些種苗并不太理想。他很想再討要一些，但實在不好意思開口。一直到這次海南之行快結(jié)束時，他想著總不能兩手空空回三明，只得硬著頭皮來找鄔孝忠，說：“您之前給的種苗效果不是太好，能不能再送我一些別的？”

鄔孝忠望著靦腆的謝華安，立馬從保管瓶中小心翼翼取出他剛剛培育出的十五粒種子，仔細包好，交到謝華安手中。謝華安不由得流下眼淚，他不知該怎么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回到三明后，謝華安從十五粒種子中取出八粒，分給三明地區(qū)下轄的永安、尤溪、建寧的同行，剩下的七粒種子自己用來做試驗。經(jīng)過雜交和幾代分離選育，謝華安終于培育出雜交組合的“矮優(yōu)2號”，這是他和同事們成功培育出的第一批雜交種子。謝華安無比欣喜，多年的辛苦總算沒有白費，也對得起鄔孝忠的一片真心。多少年過去了，他仍真切地記得那個讓人難忘的1975年。

起初在三明試種時，專家們莫不稱說“矮優(yōu)2號”具有高產(chǎn)、優(yōu)質(zhì)、生育期短的優(yōu)點。但“矮優(yōu)2號”還沒來得及大規(guī)模生產(chǎn)推廣，一場毀滅性的病害——稻瘟病席卷而來，讓人猝不及防。謝華安看到快收割的水稻一片片倒下，潰爛于田中，忍不住淚流滿面。當年的三明是全國稻瘟病的重災(zāi)區(qū)，因為稻瘟病，一年減產(chǎn)五億斤糧食。幾年心血就這樣被無情吞噬，這對剛剛起步的中國雜交水稻業(yè)是致命的打擊。

對科研工作來說，從失敗中尋找出路，就是一種成功。謝華安沒有泄氣，而是苦苦思索：“不抗稻瘟病的雜交水稻是沒有前途的。育種不僅要高產(chǎn)、優(yōu)質(zhì)，還要能抗病、抗蟲。”他決心從頭再來，培育更具優(yōu)勢的新品系。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