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瓜印象
我的老家在魯南山區(qū)農村,多半都是山地,土地貧瘠,又無水澆灌,只能靠天吃飯,而地瓜易活耐旱,所以就成了我們那里主要的糧食作物了,夏天的山坡上,綠茵茵的,一片連著一片,就是瓜秧爬滿地頭的地瓜地了。
地瓜雖是通俗普遍的叫法,其實,紅薯的名字為更多人所了解和接受,也更響亮,“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說的便是地瓜。如果說地瓜是小名,紅薯便是大名,除了大小名,它還有很多外號,各地都有不同的叫法,有山芋、甘薯、紅苕等十多種稱呼,每一個稱呼后面都承載著一個地域文化,可見它在全國種植的普遍性。而它的學名番薯反而很少有人提及了。
地瓜雖名俗貌丑,卻一度成為億萬百姓賴以活命的食糧,在“瓜菜代”的歲月里,地瓜不僅是糧食,還是菜。上了年紀的人,對地瓜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很多從農村走出來的人,都有著一種地瓜情結,每當向別人介紹自己的出身時,總不忘說句:“我是吃地瓜長大的?!边@句自嘲的話里沒有對地瓜的嫌棄,而是飽含著對地瓜的深情!
種地瓜
農村四季,春種夏長,秋收冬藏。春寒還料峭著,就該為地瓜的春種做準備了。
在我們老家,家家戶戶的院子里幾乎都有地瓜窖,那是農村人的天然保溫箱,里面存放著的是秋收時精挑細選出來的地瓜,是為培育地瓜芽子準備的地瓜種。
培育地瓜芽子的時候,把儲存在地瓜窖里一冬的地瓜種拾上來,一個一個頭朝上根朝下整齊地碼放在整好的地里,然后在上面撒上薄薄一層土,將地瓜半埋在土里,以更好地促進發(fā)芽。這樣做好之后,澆上一遍透地水,再進行最后一道工序,就是覆膜,因為天氣還沒有完全變暖,不覆膜保溫的話,發(fā)的嫩芽容易凍壞。薄膜要稍高地面一些,上面用竹竿做骨架撐起薄膜。等把塑料薄膜覆蓋好之后,就靜待地瓜萌芽了。
一個星期之后,薄膜之下就有了變化,薄膜上凝結了很多的小水珠,小草也鉆了出來,這說明里面的溫度和濕度都可以,地瓜的頂端萌出了嫩芽。
民以食為天,農民就靠著莊稼過日子,所以對地瓜育苗特別上心,三五天就要到大棚這里來看看,保持一定的溫度和濕度,薄膜下溫度過高,就把薄膜卷起來一點給里面透透氣,缺水了就擔兩桶水用水瓢在上面潑些水濕潤一下,但也不能過多。
就這樣,直到地瓜芽子全部長出,天氣也暖和了,就把薄膜撤了,讓地瓜芽接受自然的風雨。地瓜芽經過一段時間的陽光照射之后,本來還有些細嫩的葉芽就變得粗壯深綠了,一簇簇,碧油油,很是茂盛。
地瓜芽子育好了,就可以挑選粗壯的瓜苗一棵棵掰下來種到地里去了。地瓜屬于扦插作物,一截秧苗栽到土里就可以成活,從地瓜的母體上掰下來的秧苗更容易成活。地已經春耕過了,耕后的土地很暄和,然后用兜土的農具把土兜成一條條高出地面的土壟,一畦一畦的樣子,地瓜芽子就栽在土堆上,好讓地瓜在暄和的土里長得足夠深,足夠大。
到了春種的時候,全村的老少集體出動,不管是老人、孩子,還是婦女,只要是能幫上點忙的,都行動起來了。村口的水塘邊排滿了等著拉水的人,栽地瓜芽子時需要用水。有的正在把水桶丟進水塘提水,有的正在往水車里裝水,還有的已經裝滿了正在把車拉上大路,看到推車的有些吃力,就有人上前伸手幫著拉一把,邊使著勁邊打著招呼:“大叔,這是栽哪塊地去?”“南坡,挨著你家的那塊地。你栽了嗎?”“我先栽家西的,明天栽南坡的?!薄昂谩本驮谡f著“好”的時候,手上一使勁,就幫著把車子拉到大路上了,然后沒有過多的客套,就各忙各的去了。
我跟哥哥負責幫父親拉水,母親和姐姐負責在地瓜炕上掰地瓜芽子,水拉到地頭了,地瓜芽子也運到地頭了,那就開始栽了。首先要在兜好的壟溝上用镢頭刨出一個個小土坑,間隔20厘米左右。然后,往土坑里澆水,根據土質溫潤情況多倒水或者少倒水,后面有人再往一個個澆過水的土坑里撂芽子,有的還需要往土坑里放點化肥。土坑里的水耗下去了,地瓜芽子就可以裹著泥栽了。我年紀小,撂地瓜芽的工作一般都是我來做,母親負責栽芽,姐姐負責刨坑,哥哥澆水。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分工。一車水澆完后,這種分工就自動取消了,重新組合,哥哥推著空水車跟著父親去拉水,我也跟著去拉車,母親和姐姐也不閑著,在我們去推水的空隙,把土坑都刨好了,也放上化肥了,只等著水來之后,直接澆水撂芽子。
孩子總愿意嘗試不同的工作,所以我不愿撂芽子的時候,就想拿镢頭去刨坑,或者去澆水,甚至還幫著母親栽芽子。栽芽子時,把地瓜芽的根往澆過的土坑里一按,然后把周圍的土兜到芽根上,把根埋起來就好了。地瓜芽好栽易活,即使烈日當空,栽過之后芽苗就蔫了,但一夜之后,芽苗便又挺拔起來了,這種情況就算成活了。
當地瓜芽開始開枝散葉,在大地上匍匐蔓延攀爬,整片土地都被地瓜秧遮蓋之時,農民們開始拿根翻地瓜秧的長桿去地里翻地瓜秧,為的是不讓地瓜秧在壟溝里扎下次生根,爭奪主根的營養(yǎng)。
翻地瓜秧是一項單調辛苦的體力勞動。就是一壟溝一壟溝地將長長的地瓜秧從一邊翻到另一邊,不讓它有扎根的機會。特別是在下過一場雨之后,地瓜秧更容易扎根,所以要翻得更勤才行。
而地里的雜草卻是最好要在有日頭的時候鋤掉才好。地瓜秧翻到一邊去的時候,露出空白的地,正好可以下鋤除草。日頭毒的時候,草能被曬死,不然草還有可能再扎下根活過來?!颁z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這首詩在鋤地的時候,是最有切身體會的。
至少要翻三四次地瓜秧才能確保地瓜秧不再扎根,雨季過了之后,地瓜靠著茂盛的枝葉大量吸取著水分,此時的地瓜也正在土里膨脹著、生長著,可以看到瓜秧根部的地面有了裂紋,那是地瓜在不斷長大而撐開地面。
春種,夏長,經過夏季四個月的生長,到霜降時,天氣肅殺,基本就停止了生長。經過一番霜打,地瓜秧開始蔫了,這意味著地瓜不再需要營養(yǎng),可以秋收了。
收地瓜
霜降節(jié)氣,一場霜,便把碧綠的地瓜葉子打蔫了,也就到了收地瓜的時候。
收地瓜,首先要把地瓜秧砍去。從當初栽上的一棵一拃長韭菜似的嫩芽,到收割的時候,已經長得像大拇指一般粗壯,枝枝蔓蔓鋪展開了一大片??车毓涎頃r,需要倒退著,一手攥著瓜秧一手揮著鐮刀,從根部砍斷,然后把砍斷的瓜秧往身前拉。這是個體力活,一般是由力氣大的哥哥來干。哥哥一邊揮著手中的鐮,一邊擦著臉上的汗,不一會就能清理出一大片沒有瓜秧覆蓋的地,只剩下一墩墩鼓脹脹幾乎要露出地面的地瓜來。
露出頭的地瓜就可以用镢頭刨了,刨的時候要稍稍遠離一點瓜蒂,不然容易把整塊地瓜刨爛。一镢頭刨下去,然后使勁一拉,一墩地瓜就從土里露出真容了,一墩地瓜有的結四五個,有的只結一個,一墩平均得有四五斤重,提在手里沉甸甸的。有會種莊稼的,地瓜結得好,就會引來鄰地村民的嘖嘖稱贊。在忙過一陣之后,幾個爺兒們煙癮犯了,就準備歇一會了,不約而同地湊到一起,蹲在地頭吸著煙聊上了:“你這塊地,能產六千斤!”“六千斤不敢說,五千斤沒問題。”“乖乖,你這一畝地就比我多收一千斤呢!”羨慕完之后,接下來就是交流用的什么化肥、用的什么品種地瓜的問題了?!昂?,明年我也種這個品種?!币桓鶡煶橥?,大家也就總結出了種地的經驗和教訓,站起身來,拍打拍打褲子上的浮土,就各忙各的去了。種地的經驗就是在這樣看似閑聊中學來的。
看著一棵棵深埋在土里的地瓜刨出來,瓜皮粉紅,散落在地里,有一種豐收的喜悅。地瓜刨出來之后,我們這些小孩們就要上場了。我們要把剛刨出來散亂的地瓜聚成一堆一堆的,以方便接下來的擦瓜干的環(huán)節(jié)。
擦瓜干的工具叫擦板,是一個長約五十公分、寬約二十公分的木板,在中間位置挖了一個空的橫槽,橫槽上固定了一個鐵制的鐮刀一樣的刀片。如果你想象不出是什么樣的東西,那你一定見過廚房里擦土豆片的工具吧,對,就和那個工具一樣,是放大版的削片器。后來,擦板更新換代,換成了手搖式的擦板機,工作效率大大提高。在擦板機的運轉下,本來還是一堆一堆粉紅皮的地瓜,不一會兒就成了一堆一堆的雪白,那就是地瓜干。
擦出來的地瓜干需要晾曬。大人將一堆堆地瓜干就地撒開,當然不會撒得那么均勻,總有壓摞現象,就是一塊地瓜干上可能壓著幾塊地瓜干,這樣就不容易曬干,需要一片片擺開。這就是我們小孩子的工作了。大人們在前面刨地瓜擦地瓜,我就在后面擺地瓜干。擺地瓜干對當時的我來說個簡直是個無聊透頂、枯燥乏味的活,沒有技術含量,所以干不了一會,我就煩了,不能老老實實地擺地瓜干。眼前經常會有螞蚱蹦來跳去,于是我就丟下手里的活跑去逮螞蚱。
我們幾個常在一起玩的小伙伴,各家的地也都緊挨著,有一個在自家地里擺地瓜干擺煩了,便吆喝一聲,不擺了,烤地瓜吃。我們正在忙著的幾個,也便停下手里的活,向一個地方靠攏。我們在地頭選一個合適的地方,開始分工,有的負責挖坑,有的負責撿柴,有的負責拿地瓜,向大人要來火柴點著火,就開始烤地瓜,順便把之前逮的螞蚱也丟進火里烤。
烤地瓜不能急火快燒,需要的是文火慢焐,慢慢地把地瓜焐熟。經過我們一番折騰,地瓜總算被我們烤熟了。從灰燼里扒出地瓜來,還燙著手,左手倒到右手里,燙得一邊吸溜著涼氣,一邊迫不及待地剝皮往嘴里送。吃一口地瓜,就著一口螞蚱,倒是葷素搭配、營養(yǎng)豐富的美味。
還沒有吃盡興,母親挑著做好的飯就來了。我們把兩只手隨便一搓,互相拍打拍打,然后在衣服上一擦,以地當桌,坐在地上就吃起來。
吃過飯,隨便在地上一躺,哪管什么土不土就近在身邊掐一根草棒剔著牙,打著飽嗝,那時也不會唱什么歌,更沒有什么心事,正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的年紀,看著天上的白云飄來飄去,偶爾有幾只覓食的麻雀嘰嘰喳喳地飛過,吹著田野的風,那感覺,要多愜意有多愜意。
吃也吃了,休也休了,該干的活還得干。當看到身后擺了一地白花花的地瓜干時,成就感就油然而生。
天氣好的話,經過風吹日曬,地瓜干兩天就能干透。只有把曬干的地瓜干收到家里,顆粒歸倉,才算是真正完成了收地瓜的程序。
拾地瓜干,一般都是結束了一天的刨地瓜的活,晚上回到家吃過晚飯,趁著皎潔的月色,推著車子到地里去拾地瓜干。事先要準備好拾地瓜干用的筐子籃子或者簸箕,還有麻袋和扎袋口的繩子。
鄉(xiāng)村田野的夜晚很是寂靜,只有秋蟲的啁啾鳴叫聲,和拾起的瓜干丟進籃子時發(fā)出清脆的聲音,顯得夜晚更靜;月色慘白,遠處灰蒙蒙的,只有近處的瓜干照得更白了,一片一片,像是水面上粼粼的波光,讓人可以很清楚地撿拾。
拾瓜干時需要蹲著,慢慢往前挪步,拾干凈了身邊的就再往前挪一步。有時蹲累了,就跪著拾,一點一點地往前挪。一籃子滿了,就倒進麻袋里,人多力量大,一家人齊上陣,不多長時間,一麻袋就滿了。一塊地,能收十多麻袋瓜干,拾完了,父親和哥哥就開始把麻袋往車前扛,準備裝車。幫不上忙的,開始打掃戰(zhàn)場,撿拾落下的,收拾工具。然后乘著月色,我們推著滿滿一車的收獲踏上回家的路。
吃地瓜
地瓜吃法很多,最簡單的吃法是煮著吃。挑選幾塊表面光滑的地瓜,洗干凈,放進清水鍋里煮。待熟的時候撈出來,用手輕輕一捏,軟得像柿子,掰開來是黃黃的瓤,冒著熱氣,一絲甜甜的味道便沁入心脾。小時候,為了省柴禾,母親都是把地瓜放進稀飯鍋里煮,稀飯煮熟了,地瓜也就熟了,撈出來用水沖洗干凈沾在上面的米粒和黏粥,味道和烤地瓜一樣好吃。一到飯點,村里便響起吆喝孩子回家喝湯的聲音,十有八成這湯里就有煮的地瓜。
大街上賣的烤地瓜是另一種吃法。在大雪紛飛的寒冬,街頭冒著騰騰熱氣的烤地瓜三輪車,絕對是寒冬里的火爐,那溫潤熨帖的暖意便會襲遍全身。等到手里捧上一塊冒著熱氣、烤得酥軟的地瓜,還沒吃到嘴里胃就已經暖意融融了。就著熱乎勁,咬上一口,香甜糯口,回味無窮。
烤地瓜不宜存放,如果在平常日子里也能吃到地瓜,可以選擇地瓜脯,地瓜脯是一種文雅的叫法,在我們老家叫地瓜苕。就是把煮熟的地瓜切成一條一條的,然后放在陽光下晾曬,多余的水分蒸發(fā)之后,變得瑩黃透亮,就像果脯一樣可以存放起來,當零食吃,筋道有嚼頭。這是鮮著吃。
還有干著吃的,那就是地瓜干。地瓜干是用一種專門工具擦板把地瓜擦成薄片,攤開曬干,然后存放進糧食囤里。吃的時候,可以磨成細面調制成面糊攤煎餅,也可以用石碾碾成玉米粒大小的顆粒,煮地瓜干粥喝。地瓜干粥當然沒有煮的鮮地瓜好吃,但由于地瓜干宜于存儲,還是存地瓜干的多。我小的時候還偶爾喝過地瓜干粥,在我印象里并不好喝,粗粗拉拉地劃嗓子,哪有現在的小米粥潤滑。
在我們棗莊臨沂一帶的農村,煎餅是主食。煎餅就是用地瓜干磨成粉,然后調成糊狀,在微凸的鏊子上攤出一層薄薄的餅,鏊子底下燒火,將面糊烤干后揭下來,就成了煎餅。那時還吃不上白面,只能用地瓜干磨的面攤煎餅。人們常說的“山東煎餅卷大蔥”,說的就是這種煎餅,只是根據用料不同,分為地瓜煎餅、麥子煎餅、小米煎餅、玉米煎餅、雜糧煎餅等。
等到家里煎餅囤里的煎餅快見底的時候,父親就擔起兩袋挑選出來的干凈瓜干去村里磨面坊磨成細面。兩大袋的瓜干磨細后也就有半筲面。與此同時,母親也開始在家里做著攤煎餅前的準備工作,找出攤煎餅用的油布、竹篾子等工具,再從屋后背來一大捆燒火用的麥秸,然后揭開罩著鏊子的大鐵鍋,用油布把鏊子擦得油光锃亮。等到父親打面回來,母親就把地瓜面加水調和成面糊。和的面不能稀也不能稠,稀了鏊子掛不住糊,會在鏊子上到處流;稠了又滾不動糊,導致掛糊太厚,攤出來的煎餅就不酥脆好吃了。到此,攤煎餅的前期工作已經準備就緒。
于是開始添柴點火。如果說攤煎餅需要技巧的話,燒鏊子也是個技術活,攤出來的煎餅好不好,關鍵在火候。所以燒鏊子的人要把火候拿捏得恰到好處,火候欠了,煎餅不但熟得慢,還容易粘鏊子揭不下來;火候過了,煎餅又易被烙焦。而且要燒火均勻,否則就會產生一邊還未熟一邊已經烤焦的情況。因此,燒火的工作一般只有奶奶、大娘等有多年燒鏊子經驗的人才能勝任。
檢驗鏊子燒沒燒好,只需往上面灑點水,如果哧哧地直冒熱氣,就說明鏊子燒好了。母親就從筲里舀上一勺子面糊,倒在鏊子上,母親透過蒸騰的熱氣用竹篾子熟練而快速地攤鋪著,圓圓的鏊子上便鋪滿了一層薄薄的面糊。不長的時間,煎餅就干透翹了邊,表示烙熟了。母親探出半個身子,用竹木鏟貼著鏊子輕輕一搶,一張又大又圓的煎餅就揭下來了。母親熟練地將揭下來的煎餅放到了手邊的蓋墊上。
煎餅要趁熱吃才好吃,剛烙出來的煎餅又酥又脆,看著母親揭下來的煎餅,我蹲在旁邊早流了口水。母親就從剛烙的煎餅上揪下一塊,簡單地卷了卷,就塞到我的手里。我接過煎餅,迫不及待地就咬上一口,“咔嗞”一聲,脆生生的,就像是吃的鈣奶餅干,滿口生津。
關于吃煎餅,還有一個有趣的故事:我有一個小學同學,長得膀大腰圓,身強力壯,有一次剛從地里回家,正趕上家里攤煎餅,他也是餓了,于是蹲在鏊子旁邊拿起煎餅卷著蔥就吃了起來。他母親開始沒在意,后來忽然發(fā)現自己忙活了半天蓋墊上竟沒有積下幾張煎餅,這才注意到他正拍著鼓鼓的肚子愜意地打著飽嗝。問他吃了幾個,他說有七八個,四個煎餅一斤的話就有將近二斤,可謂海量了。那時飯量大的人并不被人笑話,能吃力不虧,莊稼人喜的就是力氣。
隨著水筲里的面糊越來越少,旁邊蓋墊上攤好的煎餅也就越摞越高。一天的時間也就能攤二十來斤煎餅,剛攤完的煎餅要放上兩天讓其返潮變軟,然后再一張一張地疊成像鞋底大小的長方形,整齊地碼放在煎餅囤里,隨吃隨拿。只要是晾干了就能存放很長時間,農忙的時候囤上一囤,夠吃一個忙季的。
地瓜干煎餅曾陪我度過了六年的中學時光,并在此后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也沒有和它斷了聯系。直到后來,地瓜干慢慢淡出了生活,不要說地瓜干煎餅,就是地瓜干也是難得一見了,可是煎餅情結還在,每次回老家,無論是親戚送的還是買的,帶回的大包小包中,必不可少的是一包煎餅。
每次咀嚼著故鄉(xiāng)的煎餅,眼前總浮現著一幕幕跟地瓜有關的日子……我感覺,地瓜是維系我與故鄉(xiāng)的一條無解的紐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