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些人來自五湖四海,素不相識。我們踏上同一趟列車,旅途的終點有治好我們失憶癥的良藥。
排隊上車的時候出現(xiàn)了一點小插曲。幾個穿著校服的孩子被列車員攔下,仔仔細細、來來回回地盤問。孩子們面上帶著些心虛,但都從口袋里掏出了車票。不是誰都能輕易買到票,他們完全有資格坐上這趟列車。列車員盡職盡責,挨個核查他們的身份。排隊的人開始不耐煩,竊竊私語。那幾個孩子終于被放行,年輕的臉龐上掛滿了尬尷。他們上了車,自動坐在一起,我也是后來才知道他們之間并不認識。
我跟在他們幾個后邊上了車,他們有的拖著大行李箱,有的背著個小包,而我兩手空空,孑然一身,不像是個去旅行的人。進了車廂,車壁、車頂和地板全是明晃晃的白色,唯有椅子是黑的。耐臟,我想。我坐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又是在那幾個學生后面。一開始沒有人坐過來,我以為我將一個人坐到終點。等到列車快要啟動時,來了個中年女人,帶了一個精致的小行李箱,穿著一件粉色收腰束臀長裙。她看起來不年輕,但與粉色并不違和。我抬起頭看了她一眼,正好與她的視線對上,我趕緊收回來,她卻對我露出一個略顯天真的微笑,我只好還了一個。她在我旁邊坐下,我們沒有說話。接著又來了一個穿白色裙子的女人,她在裙子外邊穿了一件紅色外套,款式老土,看起來卻很新。奇怪的是,她的腳上是一雙脫了漆皮的白色涼鞋。她的臉呈現(xiàn)不健康的橙黃色,皺紋像千層面皮一樣層層疊疊,壓得嘴角直直往下掉。她在對面靠窗的位子坐下,縮成一團,看起來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最后來的是一個老頭,六七十歲的模樣,坐在穿白色裙子女人的旁邊,戴著一頂帽子,穿了好幾層外套,破舊但還算干凈。他的眼睛藏在帽檐的陰影里窺探外界,我偷偷看了他一眼,被他抓住并狠狠瞪了回來。
我們這四個位置坐滿了,都是不認識的人,在這兒遇不到熟人是一件好事,畢竟這趟旅途的目的是治病。
整列車坐了不少人,但一點聲音也沒有,完全不像往常坐車那樣吵鬧,只聽見車子緩緩開動起來。窗外沒什么風景,堆滿了一些顏色,藍的、綠的、黃的,最后成了灰蒙蒙一片。我轉(zhuǎn)回頭,也不好去看車里的人。我想這種時候應該沒有人想聊天。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乘務員來來回回地推著餐車:“零食、飲料有需要的嗎?”她的臉上始終掛著笑,目視前方,聲音機械地起伏。
大家就這么靜靜待著,像乘務員無視旅客一樣無視乘務員。呼吸輕飄飄地融入空氣里,輕到我覺得自己的鼻子吸入了不少看不見的灰塵。然后我打了個噴嚏,我聽見所有人的心猛地跳動一下。粉裙子女人遞給我一張紙,她大概以為我沒有紙。
我輕聲說了句“謝謝”,接過紙擦了擦鼻子,不敢用力。然而這之后我還是無可避免地打了十幾個噴嚏,簡直要喘不上氣來。粉裙子女人一直在看我,看得我渾身不自在。
“我有個女兒,”女人指著那幾個穿校服的小孩小聲對我說,“跟他們一般大——也有這個毛病?!?/p>
“是嗎?”我吸吸鼻子,不好多說什么。
“我女兒可乖了,學習好,長得也好,沒有一個老師不夸她,沒有一個同學不喜歡她?!?/p>
女人自豪地說起她的女兒,可我不喜歡她湊在我耳朵邊說話,她的呼吸弄濕了我的耳廓。我一向是個不會拒絕別人的人,不敢打擾了這位母親向陌生人分享美好的興致,只能忍著,不時點頭,偶爾微笑。我感覺有很多雙眼睛悄悄往這兒看,呼吸在這節(jié)車廂里已經(jīng)凝固了,大家屏氣凝神,偷聽這個女人說話。
“我真是想不出比我女兒還要好的孩子了,她從那么小一點就會體諒我,不哭不鬧,每天甜甜地叫媽媽。再大一點,學什么都很快,聲樂、舞蹈、英語、奧數(shù)……她是個天才。不管我遇到什么不開心的事,只要一看見她就都好了?!?/p>
女人露出幸福的微笑,我在旁邊附和:“真好?!?/p>
“您,家里很有……錢吧?”白裙子女人畏畏縮縮地問道,把“錢”字說得輕飄飄,仿佛是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誰也想不到她會主動搭話,她總是縮在位置上,一副對外界感到惶恐的模樣。
“還好,還可以。”粉裙子女人回答她。
白裙子女人眼中頓時充滿了羨慕和愧疚:“要是我的女兒生在你們這樣的家里就好了?!彼@樣說,所有人便明白了她的病癥所在,果不其然,她的下一句話是:“她叫我忘記她,我就不敢記住。”
我深深地吐了口氣,粉裙子女人安慰道:“她肯定是愛你的。”
白裙子女人努力笑著回應這份善意:“是,她以前總惦記我,很小就出去掙錢,給我買了好多東西?!?/p>
“我就說吧。別難過,到了終點你就能毫無顧忌地想起她了?!?/p>
“但愿如此?!?/p>
粉裙子女人欣慰地點頭,她大概是見不得這世上有不相愛的母女,她又轉(zhuǎn)過頭對我說:“我真是有點想念我的女兒了。”
我想問“那您為什么要離開呢”,但我直覺這不是個好問題,事實上,不要發(fā)問,只做一個傾聽者是最明智的行為,你不知道哪一句話會觸碰到別人的傷口。但白裙子女人問了,顯然她并未覺得有任何不妥。粉裙子女人不出所料地抖了一下,連帶著整個椅子都在顫動。
“我不是故意的,我這樣離開一定會傷害她。但我控制不住,我必須走?!彼穆曇魸M是哀戚,一掃先前的輕快與愉悅,“我可憐的女兒,媽媽不是故意的?!迸苏f她是不得已的,并極力向我們證明。
“你們能想象嗎?我也是別人家疼愛的女兒啊,我要什么父母都給。我也爭氣,考了好大學,找到好工作——雖然他們并不要求我做到這些。我三十二歲才結(jié)婚,因為我只想要一個像我父母一樣愛著我的男人。我找到了,我嫁給了他,生了個可愛的孩子,我敢說我是個幸福了一輩子的人??捎幸惶欤野堰@些幸福忘了,無論做什么都找不回來。我不能再做一個家庭主婦,我得走出去,我要去找以前那個幸福的自己,我不得不離開她呀!”
女人把臉埋在雙手里,嗚嗚地哭起來。我的心情很復雜,只是里頭絕對沒有同情。我伸手拍拍她的后背,說不出安慰的話。
這時,身后的小孩突然蹦起來,大聲譴責:“騙子!你根本不在乎她!你要是愛她又怎么會把她丟下,你們這些自私又虛偽的人。騙子騙子!”她扯著嗓子喊,生生喊出了一口血。旁邊的小姑娘也不敢去拉她。她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喊著沒有意義的話,一個字也聽不清。最后是列車員從別處趕過來安撫她,并把她帶走了。
粉裙子女人早就止住了哭泣,也許是被嚇著了。我剛想說“不要放在心上”,話還沒出口,她突然站起來,一聲不吭地走了出去。也好,我被鬧得犯困,閉起眼睛靠在椅背上。車廂恢復了那種適合沉睡的安靜,只留下火車行進在鐵軌上的聲音。我快睡著了,我想等再睜開眼時應該就是終點了,那時我將想起我遺忘掉的一切。
“哼?!币粋€男人的聲音響起,“現(xiàn)在的小孩不懂事,女人也不懂事,害得男人在外面兩頭操心。”
他肯定不是在對我說話,他沒有理由對我說話,于是我心安理得地不睜眼去看,也不準備回應。
“胡說,明明是大人不懂事?!?/p>
聲音從我座位背后傳出來。
“你們把她一個人扔在鄉(xiāng)下,說什么工作忙、會經(jīng)?;貋砜此Y(jié)果一次也沒有!你們把她忘得一干二凈,她就把你們也忘得一干二凈,這不是她的錯。”
“小丫頭怎么說話的,你知道我以前叫什么嗎?對我尊重一點。”
“我不知道?!鄙砗蟮穆曇羟宕嗲覠o畏,“我只知道一個老了的人如果拿很久以前的事來說,那么他現(xiàn)在一定過得不如意,他六十歲的名字一定難以啟齒?!?/p>
男人沒有再說話,可能是氣得說不出來,我只聽到類似氣球泄氣的噗噗聲,他大概也像一個氣球那樣癟了。
我還是困,這場對話沒有引起我絲毫的興趣,只想著真正陷入睡眠,否則我不能驅(qū)逐這些困意。我可能睡了十分鐘,也可能是半小時,列車還在行駛。我的一縷頭發(fā)被人抓在手里,不停把玩。我回頭去看,后面的小孩只剩下一個。
“他們說想走走?!?/p>
我腦子還糊涂著:“你怎么不去?”
“我想坐著?!?/p>
她看起來十分想同我說話,我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我看不見的魅力,使我總能成為別人的傾訴對象,而我一點也不想這樣。她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叫我無論如何也說不出拒絕的話,我只好先提起話頭。
“你們幾個一塊兒來的?”
“不是,我們剛認識?!?/p>
“你之前說的是真的嗎?那個忘掉父母的女孩,她告訴你們的?”
“是啊,我們交流了病情。那個坐在我對面的女生忘記了怎么說話,我們看不懂手語,她就用手寫,她話可多了。他們都說我生下來就是為了說話,連睡覺都在說。但我第一次見到話比我還多的人。這樣的人不會說話真是太可惜了,我可以跟她一直說到終點。”
忘記了說話?這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以為人只會忘記某一個人或是某一些事。
“她為什么忘記了說話,我能知道嗎?”
“當然可以,”女孩講得眉飛色舞,“她知道我忍不住要說話,特別批準我可以把她的故事告訴別人。其實她生下來就不怎么講話,可以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上一整天。她父母認為她有毛病,但醫(yī)生說她是一個正常的健康孩子。她的父母不相信,他們逼迫她每天講夠一百句話,并寫下來,如果他們不滿意,就讓她對著墻壁再講上一百句。她對墻講夠了一百句話,所以不想再對別的什么人講話。她越不講話,親戚、老師還有同學就越喜歡嘲諷她,戲弄她,她為什么要對這些人說話呢?可她不對這些人說話又該對誰說呢?她的父母因為這事受夠了別人的明嘲暗諷,只要一有人提起‘你家孩子看見人也不會打招呼’‘她總不跟同學交流’‘她是不是看不起我們才不講話’,他們就會在晚上咒罵她?!?/p>
一個可憐的孩子,只是不想說話罷了,卻遭受到這些折磨??磥砻總€人過得都不是太好,嘆氣聲又在我心里回蕩。不過,她原本就不喜歡說話,又怎么能是“忘記了說話”?
“她只是沒有合適的聊天對象,如果我們早一點遇見,就沒有人會叫她‘啞巴’了。她有一個想象出來的朋友,她喜歡跟這個朋友聊天,其實那就是她自己,她也知道是她自己。但是別人不知道啊,老師告訴她的父母說‘這孩子總是自言自語,奇怪得很……’他們聽了,把她送去治療。治療過程太痛了,她不敢再講,慢慢地就忘了。后來她逃跑了,跑到這兒來了?!?/p>
原來如此,我做出傾聽者該有的反應,憤怒、憐憫,使這位年輕的說書人得到了莫大的滿足。她高興起來,止不住話頭。
“那里的男生你看見了嗎?”她向右后方伸出手指,那里沒有人。我努力回想,腦子里也只出現(xiàn)一個穿著校服的模糊身影。
“他可厲害了。他是個高中生,但他才十二歲,他說他還沒有遇見過解不出來的題,所以他跳級上了重點高中?!?/p>
我露出驚訝的神情,她十分滿意地說下去:“在那所高中里也沒有人考得過他,他就準備去大學少年班。但——是,”她把轉(zhuǎn)折詞拖得很長,仿佛電影里的慢鏡頭,凸顯接下來那位天才的人生轉(zhuǎn)折角度之大,“他們看不慣他。為什么人這樣奇怪,不說話也要管,太聰明也要管?!?/p>
我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我陷在她的故事中,不習慣突然間的沉默,一順口就問了一句:“那你呢?”她像粉裙子女人那樣抖了一下,細小的波浪在她的皮膚上起伏。她不知所措起來,說話也語無倫次:“我哈,哈哈,呃,我……”
我趕緊彌補:“不說也沒關(guān)系,不要勉強。”
但她停不下來,這就是她的病?!肮瑳]關(guān)系,哈哈不是什么大事,我,我就是有時候,有時候吧,不會閉嘴?!彼旨傩α撕脦茁?,她解釋說她一犯病就會邊說話邊假笑,叫我不要放在心上。
“姐姐,我是個好學生,真的,老師都很喜歡……我。我最喜歡的那個老師還總叫我去,辦公室談心,講題。你看,他是不是很喜歡我?但是,我哪有這么多話講,就一直笑,可他不放我走?!?/p>
我摸摸她的頭,心里懊惱。她在我的安撫下逐漸平靜下來,不再發(fā)出瘆人的笑聲。這場對話真令人難受,也許我們本不該開啟這場對話,這列車上的每個人都應該安安分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安分分地等待終點的到來。
在這空氣產(chǎn)生了實感的沉重氛圍中,我以為我們不會再發(fā)生任何對話。但她的恢復能力簡直令人驚嘆,她邊玩我的頭發(fā)邊問我:“姐姐,大人總說長大就好了,真的嗎?”
“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但大部分總歸是好的吧。”出于好意,我說得十分謹慎,但我一抬眼看見滿車的大人,又覺得這話十分虛偽。
女孩不知道是信還是不信地“哦”了一聲,又問:“姐姐,你好嗎?”
我笑了起來,但我心底里是不想笑的:“你覺得呢?”
“我覺得挺好的,嗯,又不是特別好,因為你也在這里?!?/p>
“你說得很對?!?/p>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陌生的兩個人一旦問起名字,就有了深交的意味,只是這個時候多交一個朋友又有什么意思。
“我不記得了?!蔽沂遣幌胝f的,我也是真的不記得了。
女孩看起來一點也不驚訝,反而點點頭:“我有一個朋友也忘記了自己的名字。一開始她是記得的,后來她覺得自己的名字又土又難聽,不想聽見別人叫她,于是我們就不叫她的名字了,久了之后她也不記得了。姐姐,你的生日是哪一天?我們都用她的生日喊她?!?/p>
“生日,也不記得了?!蔽覔u搖頭。
女孩這才張大了嘴:“連生日也不記得了嗎?那你怎么知道你是誰?”
我不知道自己是誰,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忘記了自己的生日,忘記了所有可以證明我是我的一切,這就是我的病癥。這趟列車上的每個人都有病,盡管每個人看起來都和正常人一模一樣。我竭力去忘掉自己的病,每個關(guān)心的人問起,總是說“我不記得了”。但一對上陌生人,我們又忍不住傾訴。所有不敢對愛人言的,都說給了不愿聽的人。我繼續(xù)坐下去,不知道會不會有人跨越車廂來同我講述他的故事,我聽夠了,我想到車廂連接處一個人待一會兒。我走過去,看到一個高個男人半倚著車門朝外看。他聽見動靜回過身來,我看清了他的長相,心里不由得惋惜。他沖我笑笑,白色車門就變成了彩色,如果我去回憶我單調(diào)的人生,會發(fā)現(xiàn)他也曾在其中貢獻一抹靚麗的色彩。
“好久不見。”
我站到另一邊的車門處,說:“這真不是個相逢的好地方。”
“是啊?!彼值吐曅ζ饋?。
而后我們陷入沉默。我其實有話要說,我對之前聽見的所有故事感到乏味,陌生人的滔滔不絕、推心置腹,于我而言是莫大的煩惱。我并不想承受他們的情緒,喜悅的、悲傷的、懊悔的??晌液芟肼犅犓墓适拢犅犓麨槭裁丛谶@里。但我們的身份太尷尬,比陌生人要熟悉一點,比朋友又要陌生一點,我們僅僅是認識。我不怕冒犯萍水相逢的過客,我怕冒犯彼此客氣的熟人。
“我是因為一個女人。”
他很聰明,不等我問就自己說出口。我聽見這話,心底感到更加惋惜。
“不要可憐我,也不要笑話我?!?/p>
這分明是請求,卻一點也不低聲下氣。
“我沒有?!蔽以谌鲋e。
“你呢?是為了什么?”
禮尚往來,我說:“為了我自己。”
“很好?!彼仲澰S,“為了自己總好過是為了別人,不值得?!?/p>
我有太多話想對他說,他鄉(xiāng)遇故知,我還沒有機會講出我的故事。討厭的廣播偏偏在這時候響起,讓所有旅客回到座位上。我知道這些話再沒有說出口的可能了。他對我說:“再見?!奔词刮覀兦宄刂啦粫僖娏恕?/p>
我說:“再見。”
我穿過長長的過道,列車飛速往前。四個學生已經(jīng)坐好,粉裙子的女人也坐了回來。我回到座位上,等待最后時刻的來臨。
我們都在焦灼地等待,等待一個已知的未知。從某一刻開始,我們的呼吸逐漸加重,一同吸氣,一同呼氣。整齊的呼吸聲猶如閱兵方隊一絲不茍的正步,一步步跨越了漫長的旅途。在這莊嚴的等待儀式中,一股由遠及近的躁動蔓延開來。列車員來到這節(jié)車廂,把躁動帶了過來,原本還算寬敞的地方被這些躁動的話語擠滿,讓人無處下腳。
“請讓我下車?!薄跋乱徽緯??下一站讓我下車吧!”“還有人在等我?!薄拔蚁肫饋砹?,我好了……”“求求你了!”
這些聲音尖銳刺耳,直直往人耳膜里捅,我疼得大喊:“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列車正好駛?cè)胍欢温L的隧道,黑暗猝不及防地降臨。我聽見了很多聲音,女人的,男人的,老人的,小孩的,每個人的聲音都不一樣,又都一樣。我唯獨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但我看到自己張著嘴歇斯底里大喊的模樣。我的眼睛在黑暗中清澈又明亮,看到了一片清晰的黑暗,所有人都消失了,我才看得這樣清楚。在這喧鬧中,列車駛過不平整的軌道的聲音也越發(fā)清晰,它碾過五塊凸起的石塊,哐啷哐啷,搖搖晃晃。忽然間,刺眼的光從四面八方涌進來,豁然開朗。我五感全失,卻聽見播報員溫柔的聲音從廣播中傳出:
“諸位旅客,您好,本次列車的終點站:死亡,到了?!?/p>
責任編輯 貓十三
作者簡介
蕉葉,本名何娟娟,2002年生,中央民族大學國際經(jīng)濟與貿(mào)易系在讀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