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爺爺叫劉明仁,出生于1911年。我的記憶里,爺爺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村老頭,與村里的老人沒什么兩樣,抽老旱煙,穿粗布衣,耕過地,耙過犁,當過飼養(yǎng)員,干過泥瓦匠,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爺爺當飼養(yǎng)員的時候,八九歲的我跟著他睡覺。他經(jīng)常給我講一些小故事,總是笑呵呵的,從沒聽到過他對生活有什么抱怨。
爺爺有三個子女,我的父親,姑姑,二叔父。過去,人們擔心打仗,都愿意把兒子留在自己身邊,他跟別人不一樣,把兩個兒子都送到了部隊。爺爺說,爺們兒就得到部隊去歷練,部隊是個鍛煉人的地方。
20世紀70年代,上級派人到村里調查戰(zhàn)爭年代的功臣,因為當年戰(zhàn)斗任務緊張,有的人只發(fā)了證書證章,但沒有來得及一一詳細記錄。
當時的政策規(guī)定,凡是立過二等戰(zhàn)功以上的人,只要拿出證明,不但本人可以享受政府照顧,還可以安排一名子女參加工作。
我的父親說,這下好了,國家沒有忘記這些有功人員,你爺爺戰(zhàn)功很多,不僅有二等戰(zhàn)功,還有一等功,按政策規(guī)定,他應該享受這些待遇。二叔父也很高興,他退伍回鄉(xiāng),一直在村里務農,現(xiàn)在有機會去城里當工人了。
幾天過去了,爺爺卻無動于衷,好像這些事與他無關。父親問他,上級派人來調查好幾天了,您怎么不把立功證明報上去呢?爺爺平靜的說:“找不到了?!?/p>
村里一位姓于的老人,他與爺爺一起參戰(zhàn),立過二等戰(zhàn)功,兒子被安排到萊州金礦工作,本人也得到了相應的待遇。
對于此事,父親與叔父開始埋怨,上級的這個規(guī)定太死板了,組織上不應該只看證書證章,有同時期的人證明不也一樣嗎。
爺爺對父親和叔父說,你們都是有胳膊有腿的健全人,不比別人少什么,要靠自己的本事吃飯,只要舍得出力,學得一技之長,日子會越過越好,未必趕不上別人,為什么非得讓組織照顧呢?那些打完仗至今杳無音訊的人,他們的子女找誰照顧?
1987年,爺爺因突發(fā)腦溢血去世后,二叔父在整理爺爺?shù)倪z物時,發(fā)現(xiàn)了放在箱子里的立功證書、證章,保存完好??梢姞敔敺浅U鋹圻@些軍功章,這是他的歷史見證,是他用生命換來的榮譽。
爺爺?shù)囊坏裙ψC書,是一張薄薄的白紙貼在白布上,字跡清晰,上面寫著立功原因、戰(zhàn)役場地。
爺爺之所以不拿出這些證明,是因為他們那個時代的人,始終堅守一個信念,就是不要吃老本,要立新功,要求子女不能躺在父輩的功勞簿上坐享其成。
前幾年,電臺、電視臺等媒體曾經(jīng)報道過一位老人,叫張富清,被授予共和國勛章、全國道德模范。他在解放戰(zhàn)爭期間,榮立一等功3次,二等功1次,特等功1次,轉業(yè)后在一個貧困地區(qū)默默勞作,隱藏功名60年,連孩子們都不知道他父親是個戰(zhàn)斗英雄。我想,我的爺爺與英雄張富清一樣,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淡泊名利,甘于平凡,初心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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