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香

又是一年丹桂飄香。春兒娘小心地將枝頭的桂花一朵朵摘下，看著金燦燦的花朵兒，聞著撲面而來的淡淡清香，那滿是溝壑如層層堆積的梯田一樣的臉，慢慢舒展開來。

桂花掛滿枝頭時(shí)，院前荷塘內(nèi)的荷葉也跟著鬧忙著，那圓盤盤迎著秋日，用盡最后一把勁，一個(gè)賽一個(gè)地往上躥，爭著往人跟前擠。春兒娘知道這藕跟人一樣，好強(qiáng)的葉子下面的藕也不孬，像自家的娃春兒。這孩子打小樣樣就愛爭第一，前兩天來電話說當(dāng)上局長了。春兒娘打心底高興，兒子有出息，娘臉上也跟著有光。

春兒說今天回來看她，這孩子就愛吃娘做的桂花藕。小時(shí)候，日子苦，每年荷葉才露頭，春兒就眼饞得不行?？傻扰菏障拢惶烊D，頓頓都是藕，不是藕粥，就是藕飯，天天讓他吃藕，他又齜著牙，鬧著問娘還能吃啥。家里除了藕，啥也沒有。好在桂花嫂會做糯米桂花藕，春兒娘跟著學(xué)了學(xué)，這樣變著花樣吃，總算把苦日子熬過了。從那以后每年的八月，春兒就惦記上娘的桂花藕了。

前幾天，老王叔淘藕時(shí)，送一支給春兒娘嘗嘗鮮，她沒舍得吃，留著給春兒做糯米桂花藕。

春兒娘將剛摘下的桂花洗凈，放入開水中汆一下，撈起在冷水中漂一漂，再過一遍開水，撈起用紗布瀝干，倒入罐中加上白糖攪攪勻，蓋上蓋。將藕去皮洗干凈，一頭切開，將浸好的糯米慢慢塞進(jìn)蓮藕的孔內(nèi)，用筷子往內(nèi)送送，壓壓實(shí)，按上蓋子，用牙簽扎好，放入鍋中加水、白糖、蜂蜜大火煮，煮熟后淋上桂花醬，改文火慢燉。

歲數(shù)大了，忙上一小會，春兒娘就覺得累了，走到門口，倚著門框往大道上瞧瞧，沒見到春兒。春兒娘嘆息道：“桂花藕都快好了，這孩子咋還沒見影呢？”

臨近傍晚時(shí)，老王叔的二小子開車送春兒回來。春兒娘見了沒好氣地問：“這是咋了？當(dāng)上局長都要人接送了?！?/p>

二子笑著說：“局長今天高興，喝了點(diǎn)酒，我負(fù)責(zé)接送?！?/p>

“什么局長，村里沒有局長?！贝簝耗锏闪舜簝阂谎壅f。

“對、對，我哥?！倍忧拼簝耗锏哪樕粚?，連忙從后備箱拿出幾盒禮品?！拔医裉炀褪莵砜磱鹱拥?，路上碰巧遇到春哥，也沒啥，一點(diǎn)心意。我先走了，晚點(diǎn)再來接春哥?！闭f完放下東西，開著車一溜煙走了。

春兒聞到藕的香味，嬉笑著說：“還是娘疼我，知道我好這口，又做糯米桂花藕啦?！?/p>

“還沒熟，我洗段藕給你，醒醒酒?！贝簝耗镎f完轉(zhuǎn)身進(jìn)廚房，不一會拿出一節(jié)削得白凈凈的藕，遞給春兒。春兒剛好口渴，拿起就咬上一大口，剛嚼兩下連忙吐掉，叫道：“娘，這是壞藕?！?/p>

春兒娘接過藕瞅瞅說：“這外面看起來白白胖胖的，誰知它芯子壞了，白瞎了一個(gè)好皮囊。”

春兒知道娘話里有話，忙解釋說：“娘， 自從我走上仕途，就滴酒不沾了，今天因?yàn)橥趵蠋煵牌评?，今天是他七十歲生日?！?/p>

“當(dāng)年若不是王老師自掏腰包幫你交學(xué)費(fèi)，你哪有今天？”

“自從王老師的兒子因?yàn)樨澪圻M(jìn)去，他一下子老了許多。為了寬慰王老師，我陪他喝了兩杯。我在王老師面前保證，這輩子一定清清白白做人，絕不辜負(fù)老師的期望。喝了酒，車開不了，我準(zhǔn)備走回來，半道上遇上了二子……”

聽完春兒的話，春兒娘一直冷著的臉才有了笑意：“看來是娘錯(cuò)怪了你，娘就怕你管不住自己。當(dāng)了局長，送禮的人必定踏破門檻。拿了人家的手軟，辦事就保證不了公平公正。二子帶的這些東西咱不能收，等會兒給你老王叔送去，就算是二子孝敬他老子的。”

燃?xì)庠钌?，砂鍋咕嘟咕嘟響，桂花、糯米和藕的香味飄散開來，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