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處看春天（組詩）

大雨

小心啊，手持照妖鏡的人

大雨會沖刷謊言

將綴滿飾品的大地清洗干凈

大雨會活過來，將它土里的半生重活一遍

最終它會認定，云層之上的日子更沒有忌憚

大雨更想狠狠沖刷自己撼不動的那一部分

里應外合

打著傘的稻草人，顏色鮮亮

在九月的金黃里畏畏縮縮

像是為鳥雀里應外合指引方向

他們叫它菩薩

我的方言彌漫的鄉(xiāng)村里叫它菩薩

在秋風的發(fā)源處，茅人菩薩已經陳舊

它們并不叫它雜草

滿頭大汗拔草的人在地里找出那么多

帶刺的爭肥的無用的

雜草。而蟲豸滿心歡喜

青草深處潮濕陰冷的巢穴里

它們并不叫它雜草

失去

一個老人失去了他的棺材

它和它的同伴被偉岸的力量登門付諸一炬

一個老人早早置下這愚昧的迷信的舊事物

親自從后山砍回大樹，請來木匠和漆匠

滿懷喜悅地準備為百年后的自己安頓骸骨

像他的父親祖父曾祖父一樣稱之為壽材

一個老人失去了他的棺材

他和他的老伙計們抱頭痛哭卻流不出淚水

站在高處看春天

被珍惜，被浪費

三月應該如此語無倫次

有叢生的雨水繁衍降生

花太多，讓人無法逐一檢視

慘厲嚎叫的黑貓讓夜色下的瓦楞凌亂破碎

那些曾經整齊的瓦片，隊列位移秩序早已被打破

它有著代表“性格跳脫喜好亂走”的四只白毛腳掌

像腳踩四團細小的白云去約會并發(fā)出慘叫

這是我唯一不喜歡春天的地方

水比秋天濁，天空缺少秋天的澄澈與通透

你會發(fā)現今夜月光不干凈，她過敏或失身

如果站得更高，在云層之上的世界月亮依舊清純

就是這樣。站得足夠高的人看世間一切微不足道

骯臟的泥，絕美的玉蘭，病毒，蟲鳥，人類

都在畫幅里轉瞬就過，都是正常世界無關好歹的一部分

至于你無比在乎的情感豐富的春天，或許不值得一顧

漆宇勤，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34屆高研班結業(yè)，參加第35屆青春詩會。作品見于《詩刊》《星星》《青年文學》《北京文學》等刊。出版作品集《在人間打盹》《靠山而居》《翠微》《放鵝少年》《抵達》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