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正在坐診,張美麗抱著孩子來看病。她是我初中同學,已有多年沒有見面了。
那時,不管哪個女同學在張美麗身邊都只能是丫鬟兒,只有男同學對她行注目禮,膽子小的還會害羞地低下頭。
有次,值日生李想在打掃衛(wèi)生時翻看了張美麗的日記。日記中寫道:“……爸爸要給我買一條新裙子,媽媽不讓買。他倆因為這件事就吵架了……”
第二天,李想把這件事說了出來。張美麗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把日記撕成了碎片。班長黃天星打了李想兩拳,李想說:“張美麗是你啥人,你這樣護著她?!睆埫利惻吭谧雷由峡蘖耍S天星不說話。
有天下午,班主任李老師滿臉怒容地走到黃天星面前,甩手就是幾個大耳光,說:“不好好學習,整天想些烏七八糟的東西?!闭f著把一張紙摔在黃天星的臉上。
那張紙沒有打中黃天星,卻打在同桌李想的臉上,李想攤開紙認真讀了起來。黃天星被這突如其來的幾個耳光打得天昏地暗。等他反應(yīng)出是怎么回事時,怒氣沖沖地搶過李想手中的紙,跑出了教室。下課后,李想告訴我們,那是黃天星寫給張美麗的情書,張美麗把它交給了老師。
1993年初春的雪還沒有化完,黃天星就輟學了。我們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了。
轉(zhuǎn)年有天中午,李老師帶我們一起在操場上打籃球。等到張美麗投籃時,我們看到張美麗臉色緋紅、目光怔怔地像釘在籃球架上。
大家這才注意到,黃天星站在籃球架下,頭發(fā)凌亂,手里拿個柳樹條,一雙眼睛刀刻斧鑿般地盯住張美麗。過了幾秒鐘,黃天星一步一步走向張美麗,張美麗雙腿不由自主瑟瑟發(fā)抖。黃天星扔掉柳樹條,搶過張美麗手中的球,向上一躍,投球。球沒有投中,黃天星狂躁起來,俯身撿起柳樹條,用力狠狠抽打籃球網(wǎng),籃球網(wǎng)被打得上下翻飛。
同學們被眼前的情景驚住了,李老師似乎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反應(yīng)過來,目光威嚴,喊了一句:“黃天星!”然后走過去拉住了他。
黃天星得了精神分裂癥,去了四平精神病醫(yī)院。張美麗和李老師去了幾次醫(yī)院。據(jù)說黃天星病好后,轉(zhuǎn)學了。中考后,我和張美麗就失去了聯(lián)系。
看完化驗單和片子,我確定孩子需要住院輸液,大約一周就會好轉(zhuǎn)。下班回家前,我又去病房看一下張美麗,一個男士背對著我,正抱著張美麗的兒子玩耍。張美麗看見我,羞澀地笑了一下,說:“哦,這是孩子的爸爸,你應(yīng)該也認識?!焙⒆影职洲D(zhuǎn)過頭來,我驚訝地張大了嘴巴,那個人是黃天星。
那年,病好以后,黃天星醒悟到只有努力學習才能改變命運。考上大學,參加工作,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黃天星和張美麗走到了一起。
經(jīng)歷了什么,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一轉(zhuǎn)眼,我們都四十出頭了,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總之回家的步伐很輕快。
(摘自《小說月刊》 曲喜平/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