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
2024-12-17 00:00:00曹隆鑫
安徽文學 2024年12期
見到她的那一刻，我總覺得她挺面熟，可想不起是誰。我笑著問：“您好，您是哪位學生的家長？”
“楊春來，你是楊春來吧？”
她不喊楊老師，她喊我楊春來。很多年來沒有人這樣直呼我的名字了。
“您是？”我仔細地打量著她。
她留著齊耳短發(fā)，短發(fā)里沖出很多根白頭發(fā)。她上身穿藍色T恤，下身穿牛仔褲，穿衣打扮太普通了，我怎么也想不起來她是誰。
“忘啦？我倆曾經一起來過這里，找一個叫小青的女孩……”
一下子，我想了起來。她的變化真大，大得讓我有些難過起來。
“施琴，你還好嗎？”我急急地問。
“你一直在這里教書？”
“嗯，一直?！?/p>
剛來時，這里的校舍多破敗呀，吃了很多苦，慢慢地，也諒解了她。可是，我從沒有后悔過自己當初的選擇。
很奇怪，我怎么就把她給忘記了呢？
去大山里支教其實是施琴最先跟我提出來的。我那時喜歡寫點東西，有次在雜志上發(fā)表了一篇小說，有一天，我收到了從編輯部轉過來的一封信，是一個叫小青的女讀者，她喊我老師，她在信的開頭說：“楊老師您好！您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學校里上學了……”
我把信拿給施琴看，施琴看了一會兒，眼淚就流出來了，她拉著我的手說：“春來，我要去找她，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我當然愿意，但去那里要好多天，再說，我們還有學習任務。好在假期很快就來了，我和施琴坐火車、乘大巴，又走了很遠的山路，終于找到寫信的女孩家，但女孩已經出遠門打工去了。就在那時，我們雙雙下了要來這里支教的決心。
很快大學畢業(yè)，我對施琴說：“我都已經準備好了，我?guī)Я艘幌渥拥臅?。?/p>
施琴扭過頭去，只給我一個長發(fā)飄飄的背影。她是在想著那邊的山里娃子上學的艱難嗎？是在想著自己大學畢業(yè)終于可以去大山里兌現(xiàn)支教的諾言嗎？
“春來，我，我已經找好了工作，我去不了了。”
施琴說過這話，長發(fā)飄飄地走了。
施琴走后，就像消失了一樣，我怎么都聯(lián)系不上她。
回去參加過一次同學聚會，沒有看到施琴，也打聽不到她的消息，更有同學表示：“我一直以為你倆在一起呢！”
七年了，我一直在這里教書，我有時候會想起她來，我最想問的是，當年，她怎么就突然更改了自己的初心，連一句解釋的話都沒有？
我動了動嘴唇，想想沒問。七年過去，七年前的那個自己也過去了，還有什么不可以放下的呢？
“我，我是帶我媽過來旅游的?！彼次夷蛔髀?，突然輕輕地說，又很快大聲說，“這兒的風景真美！”
這兒的風景當然美，青山綠水開發(fā)出了一個個旅游度假項目，有些，我還親自參與其中?？墒?，我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找不到話題跟她聊聊了。很奇怪，但仔細想想，一點也不奇怪。在結束和她的對話前，我禮節(jié)性地問了一句：“你媽身體還好吧？”
“那時候醫(yī)生說，好好配合治療，她能活一年，現(xiàn)在七年時間都過來了。”
“你母親呢？”我看看四周。
她從懷里掏出一張照片，輕輕地說：“我母親也曾是一名老師，我?guī)夷赣H過來看看?！?/p>
她的眉輕輕地皺了一下，但很快舒展開來：“這新學校真漂亮，真為你高興，楊校長，學校還需要老師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