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不下來的留學生們，正在“婚綠”

你是否愿意為了身份，嫁給一個60多歲的白人老頭？

在1995年上映的電影《少女小漁》里，就講述了從中國來的底層女孩小漁，為了有合法身份留在美國，而與60歲的白男Mario假結婚的故事。

長久以來，在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留子群體里，“婚綠”是上不了臺面的話題。它通常與底層女性、金錢交易、犯罪以及新聞里層出不窮的騙局聯(lián)系在一起。

但如今，在新的時代背景下，人人玩梗的社交平臺賦予了“婚綠”新的含義。

“婚綠”不再單一指假結婚，而是指所有通過婚姻拿到綠卡的人。

留子們苦身份久矣，而“婚綠”則像極了VIP快速通道。

當進入快速通道的人們，輕松迎來如履平地的人生，大家從最開始的鄙夷“婚綠”、質(zhì)疑“婚綠”，搖身變?yōu)槔斫狻盎榫G”、成為“婚綠”。

與此同時，關于“婚綠”的愛情傷痛文學與人情冷暖，也在北美這塊土地精彩上演……

關于身份的愛情“傷痛文學”

留子Luckily最近有點煩惱。

Luckily目前在美國一家小廠做數(shù)據(jù)分析的工作，但公司辦不了身份。Luckily想過跳槽另謀生路，但每到面試環(huán)節(jié)，當HR得知Luckily沒有身份，她都被無情淘汰出局。

Luckily有一個相戀兩年的男友，男友是美國公民，但是Luckily吐槽說：“他每次看到我為了身份煩惱，完全沒有任何想要出手相救的意思，找工作難，他也沒怎么幫忙，情緒價值也給不了。”

當Luckily將自己的苦惱發(fā)布在社交平臺，瞬間一千多條留言涌進來。

“這人靠不住”“他不愛你”“你還不跑干啥”……留言千百條，在虛擬網(wǎng)絡里，網(wǎng)民們向來都主打一個勸分手。

Luckily的經(jīng)歷可謂是廣大留子群體里的一個縮影。

因為身份問題，留子們與公民們正在上演愛情“無間道”，換句話說，他們的愛情正在遭遇著屬于這個時代的重大信任危機。

娜娜美本畢業(yè)已經(jīng)一年了，她的同學們要么找不到工作，要么找到的工作沒有sponsor，總而言之，至今能夠留在美國的中國同學寥寥無幾。

但娜娜有一個扎心觀察，那些順利留在美國的同學以女生為主，而且這些女生幾乎都是“婚綠”，這讓她吃驚不已。因為她們畢竟才二十歲出頭的年齡，可謂是“英年早嫁”。

在擔心自己的H1B抽不中時，有一些不太好的回憶涌上心頭。那時，娜娜還在大學念書。有一段時間，她瘋狂刷datingapp（社交網(wǎng)站）。當她打扮精致出門約會時，那些男生得知她只有一年OPT時，回到家后就立馬冷淡下來，速度堪比川劇變臉。

Yvonne也有過類似經(jīng)歷，Yvonnedate過幾個華男。在約會時，這幾個華男無一不打聽了身份問題，有的旁敲側(cè)擊，有的直言不諱。Yvonne說：“我并不是執(zhí)意要留下來，但是看到他們挑肥揀瘦、防賊的樣子真的挺下頭?！?/p>

有身份的華男們表示自己也很委屈：“誰知道她們是不是圖我的綠卡呢？”

而那些有身份的女留子們，則成了date市場里最炙手可熱的香餑餑，她們幾乎從不會缺追求者。Luna吐槽說，當班上有男同學得知自己有綠卡后，立馬從普通朋友相處模式，一下子變成了窮追不舍。

以前是防盜防賊，公民們則是防追求者是不是想蹭自己的綠卡。

如果海外相親市場有食物鏈，華人男性通常處于食物鏈最底端，但有些ABC男，偏偏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Luna觀察到，國男找女朋友其實不是最難的，ABC男才是最困難的，“因為很多ABC男是非ABC女不找，但ABC女又只奔著白男去”。

在華人相親市場里，是你看不上我，她也看不上你。只有白男白女們，才是最大贏家。

年少不知婚綠香，空把EB1A當自強

婚戀問題，其實是經(jīng)濟問題的映射。

在大洋彼岸經(jīng)濟形勢大好的時候，倘若提到“婚綠”，以獨立、自強為人生標桿的女留子們往往都會露出不屑的笑容。

把時間往前推十年、二十年，那是漂亮國的黃金時代，不僅工作好找，H1B也容易“中獎”。

Bee發(fā)帖回憶說，自己20年前本科畢業(yè)后去美國讀碩士，讀的是爛校商學院。沒身份，畢業(yè)后加州找工作時，offer一大把，沒干兩年公司還給辦了綠卡；老公也是爛校CS畢業(yè)，不僅沒身份，英文也一般，但那時是IT公司隨便挑。

但漂亮國就像一座架構松垮的摩天大樓。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在樓塌的這幾年，人們難以相信美國夢。尤其是對于那些花費百萬元、千萬元學費，把最好的青春留在這里，畢業(yè)后卻因OPT到期，H1B幾抽不中，不得不離開的留子們，美國夢是如此荒誕與殘酷，“還沒開始，就已經(jīng)結束了”。

在一二十年前，留子們是找到了工作，通常就會解決身份問題；但現(xiàn)如今變成，沒有身份，你是萬萬難以找到工作。

當你寒窗苦讀，拿著藤?；蛘咔笆岸膶W位，手握好幾個實習offer去面試時，你在辦公室跟HR談笑風生，你以為這次你穩(wěn)了時，HR試探性地問你需不需要Sponsor。

在天真的你以為公司會好心幫你解決H1B抽簽時，HR實則是，在打聽到你沒有身份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毫不猶豫將你的名字從幾百個候選者名單里默默畫掉。

在股票市場低迷、經(jīng)濟充滿動蕩的年代，大廠小廠們不再想著“做大做強”，而是研究如何降本增效，雇主們紛紛用腳投票，他們傾向于雇用那些本就有身份的人。否則，每雇用一個沒有身份的外籍人士，意味著公司就要多花幾千刀的成本，而且手續(xù)太過于煩瑣。

留子們就如同處于“囚徒困境”的巨網(wǎng)中，沒有身份則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工作則沒有身份，環(huán)環(huán)繞繞，像極了是先有蛋還是先有雞的問題。

而且退一步講，就算找到了工作，幸運抽中了H1B，也不過是成為H1B牛馬。

此前，接受過我們采訪的“北美張雪峰”，她稱自己為H1B奴隸。在美國生活工作近十年，她不敢失業(yè)、不敢辭職，長久忍受職場PUA，想要熬得一紙身份但遙遙無期。最后，她不得不離開美國，“潤”去加拿大。

為什么選擇“潤”加拿大，而不是回國？你以為留子們真的有選擇嗎？回國是真的能回就回，想回就回的嗎？

對于那些只是在國外讀了一個“短平快”水碩的留子們來說，答案或許是Yes，但是對于那些在美國讀了美高美本，或者在國外生活工作了多年的留子們來說，“當初出國就是一扭頭，但再想回家路漫漫”。

用Leo的話來說，他（她）們在美國生活了那么多年，思想早已經(jīng)半西化，回國他們能適應嗎？能找到工作嗎？能接受996嗎？以及真的能甘心嗎？

于是乎，一場轟轟烈烈的思想運動在悄然興起。

尤其是，當留子們看到那些通過結婚拿到身份后，不費吹灰之力找到工作的同胞們。不管是局內(nèi)人還是局外人都要情不自禁感嘆一句，“年少不知婚綠香，空把EB-1A當自強”。

質(zhì)疑婚綠、理解婚綠、成為婚綠

Cici是這場浩浩蕩蕩思想運動的親歷者之一。

在知乎上，有一篇題為“為了綠卡和美國身份結婚會被人罵嗎”的問答，博主“戚本剛”的回答得到了高贊。

博主說，婚綠以前會被罵，婚綠的人會覺得“矮人一頭”，但現(xiàn)在EB1都開始排隊了，“強運”才是人世間至高的能力。

早年前，Cici最瞧不起“婚綠”。如果是遇到真愛，嫁給愛情倒也無可厚非，但如果是為了身份而結婚，“遇到騙子怎么辦？被要挾、被拿捏，到時離不了婚怎么辦”？

但畢業(yè)后，如海浪般，Cici感受到了來自于生活與職場的一輪輪洶涌捶打。

索性，在自己最絕望的時候，愛情悄然降臨。兩年前，Cici認識了現(xiàn)在的白人老公，如今她和老公已經(jīng)生了一個混血孩子，過著幸福的生活。Cici感嘆：“憑我的背景，沒有結婚居留，是斷然不可能靠自己找到工作的，更不可能有合法身份留下來的?！?/p>

木木則是在Facebook上認識了現(xiàn)在的白男老公Alex。

木木的情況更是一波三折，她是被前夫通過L簽證帶來美國的。在木木拋下國內(nèi)所有，奔向漂亮國，以為日子會往好的方向發(fā)展時，老公卻提出離婚，木木一夜之間成了黑戶。

木木是絕不愿意回國的，一來，她已經(jīng)快40歲了，回國怎么生存，怎么好找工作；二來，回國意味著她要和年幼的孩子永遠分開，這是她最無法承受的。

Alex的出現(xiàn)，就像人行走在干涸的沙漠，遇到一汪泉水，木木奮不顧身跳了進去。雖然Alex是高中學歷，而且沒有一分錢，但好在為人善良，也不嫌棄自己有婚史與娃。

木木是嫁給了愛情嗎？木木不置可否，她說：“為了年幼的女兒，還有為了有資格和美國同事們坐在同一間辦公室里工作?！?/p>

獨立、自強、自立這些詞匯雖好，但在虛幻、美麗的口號面前，如果人的生存與尊嚴都成了問題，口號只會淪為一團毫無意義的空氣。

Rebecca則沒有那么幸運。

嫁給白男老公，是運氣也是一場豪賭。Rebecca說，她的前夫哥很喜歡打壓她?；榍皩λ裏o微不至，但婚后立馬上演川劇變臉，“他總是和我說，我的身份是他給我的，他可以隨時把我踢出美麗國。”

Rebecca度過了忍辱負重的幾年，最終Rebecca終于承受不住，提出離婚。

另外一邊，當人們從質(zhì)疑婚綠轉(zhuǎn)變?yōu)槔斫饣榫G后，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成為“婚綠”。

有一段時間，留子Tiffany動了“婚綠”的念頭。于是，她在幾個月的時間里瘋狂刷datingapp（約會平臺），但約會的白男們都是各種心懷鬼胎，要么是yellowfever，要么是想短擇，或者是性格不合。Tiffany感嘆，原來“婚綠”不是你想綠就能綠，原來“婚綠”也要像刮彩票一樣。

但還有另外一種“婚綠”是明碼標價，就像電影《少女小漁》一樣。

此種“婚綠”，在北美華人圈是人人諱莫如深的公開的秘密。不過，此種“婚綠”最不被美國法律接受。一旦被發(fā)現(xiàn)，婚綠雙方不僅要被罰款，還要面臨坐監(jiān)。

在電影《少女小漁》的最后，小漁順利瞞過移民局的一次次上門監(jiān)查，并拿到身份；但與此同時，她也認清了男友江偉的真面目。她最開始是為了江偉來到美國，但后來她逐漸明白，人終究要靠自己，而不是企圖依附于他人。

電影里有一個情節(jié)，Mario和江偉交談。Mario問后者，他女朋友是否知道假結婚的對象是個糟老頭子，江偉說：“shehasnochoice.”（她沒有選擇。）；Mario提高音量說：“whodoes？”（誰有呢？）

在華人服裝廠打黑工的小漁沒有選擇；債臺高筑、疾病纏身的Mario也沒有選擇。

這個時代的留子至少還有選擇。Tiffany說，她還有兩年多的OPT，實在找不到工作，她會去香港找找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