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話少的人

在采訪祖峰前，我拿不準能聊成什么樣。他不用任何社交軟件（即便不考慮個人曝光意愿，在這個影視劇宣發(fā)高度依賴線上的時代，也實在罕見）。他很少接受采訪，有點長度的報道很快就能數(shù)完。在公開活動中，他也話少，不只是宣傳類的活動上，哪怕是拿獎了說獲獎感言也惜字如金，三四個字說完。

同事依依幫我做他合作對象郭柯宇的周邊采訪時得到一個小故事：倆人合作第二部戲時，劇組聚餐，他倆先到，誰也沒說話。過一會兒一個后輩演員進來，他倆就這么嚴肅地坐著，郭柯宇開玩笑：你看見我們是不是像看見老爺太太一樣有想跪安的感覺？

祖峰吃飯到一半才開始跟郭柯宇寒暄：你今天穿的是皮衣哈。

稿件發(fā)出后，祖峰的同事截圖了稿子里這一段發(fā)給我，說，“真的很祖峰老師。”她和祖峰第一次見面，“他怕我覺得大家都不說話很尷尬，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說什么，就硬說?！?/p>

這次約上采訪是借著他主演的電影《老槍》的宣傳期。一共只有兩天，一天是主創(chuàng)出席首映禮活動，一天是他和其他主創(chuàng)接受各家媒體的采訪。采訪時間有限，車輪戰(zhàn)又會讓采訪者心里沒底。既怕類似的問題前面被問過了，也怕采訪對象已經(jīng)身心俱疲，表達欲熄火了就難發(fā)動。

讓我欣慰的是，當我用《老槍》里他飾演的鐵合金廠保衛(wèi)科職員顧學兵遭遇的三次違背自己本心的工作困境開啟提問時，祖峰的談興一開始就很濃。我用電影里的一些細部處理、他飾演的角色和他的上級、他的兄弟、他愛慕的人、他的晚輩的關系來提問時，他甚至滔滔不絕。

他分析保衛(wèi)科的大哥為什么和清高的顧學兵是唯一關系好的人：因為只有他們倆出去闖蕩過，有出息，不是一直在老家混；大哥講原則，也會通融，給了顧學兵安全感，在一些顧干不好的事情上給他擦屁股。他講顧和喜歡的小金的關系，是他們互相都覺得，你和這里別的人不一樣。顧和小金的兒子耿曉軍的關系，就是他自然地把對方當成自己的孩子，但教育不得法，只能讓他別跟壞孩子玩。講這些時，祖峰完全沉浸在角色里。

寫完這篇稿，我和編輯靜茹討論這幾年我們做的幾個中年男演員的選題，比如段奕宏、辛柏青、楊皓宇，都是閱歷多，好像話不多。

對辛柏青的很多半開放提問，他的回答都和我預想的不同。比如問他年輕時候演田沁鑫的《狂飆》，他就講，那時候他不懂田漢的自白。他不是愛講故事的人，回答偏向他思考的結(jié)論的簡述，很難像對大部分采訪對象一樣通過追問補全細節(jié)。采訪時，我不得不調(diào)整策略和預期。

段奕宏是聊到后面越來越順，我感覺最好的時候，就是他陷入自問自答：這樣做到了嗎？自己想這樣嗎？那時我感覺采訪達到了理想的狀態(tài)。

楊皓宇回答問題時容易發(fā)散開，不一定回答的是我的提問，但如果大膽些，暫時拋掉提綱，隨著他的發(fā)散去追問，會發(fā)現(xiàn)預期之外的內(nèi)容。采訪到后面，他也進入了絮絮叨叨的狀態(tài)，那太珍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