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底掉渣”院士：60年從未停下腳步
2024-11-12 00:00:00尹潔
黨員文摘 2024年20期
n
“我們不能在這里采訪，會影響同學們學習?！痹谥袊茖W院生物物理研究所（以下簡稱“生物物理所”）的圖書館閱覽室門口，王志珍著急地說。
n“或者，我們?nèi)ヅ赃叺男￠営[室？”工作人員提議道。
n小閱覽室是玻璃板隔出來的一個封閉空間。王志珍依然覺得不妥，“聲音會傳到外面的，我們還是找一間會議室吧”。
n直到在會議室落座，王志珍才放下心來。這里的空間略顯狹小，光線要暗一些，室內(nèi)溫度也有點低，但她毫不介意。“我們所的硬件條件已經(jīng)比20年前提高很多了。”
n院士王志珍的故事遠不止20年。她今年82歲，見證了中國生物化學領域的發(fā)展歷程。在科研的道路上，她從未停下腳步。
n感動全網(wǎng)的“出洋相”
n耄耋之年的王志珍仍然堅持留在科研一線，每天按時到實驗室上班。她于1959年考入中國科學技術(shù)大學（以下簡稱“中科大”）生物物理系，1964年進入生物物理所工作至今，2001年當選為中國科學院院士，2005年當選為發(fā)展中國家科學院院士。
n“我就是喜歡待在實驗室里，一進實驗室就覺得踏實?！蓖踔菊湔f。她大部分時間都花在科研或與科研相關的事情上，對衣食住行的細節(jié)不太在意。沒想到，正是她不經(jīng)意間的一個細節(jié)引發(fā)了全網(wǎng)關注。
n2013年12月，王志珍在《開講啦》節(jié)目錄制中的一則視頻在網(wǎng)絡廣泛傳播。節(jié)目錄制時，她穿的皮鞋因為鞋底老化，掉落了一地塑膠黑渣，而她自己沒有注意到。直到主持人撿起一塊碎渣，王志珍才反應過來，自嘲“我又出洋相了”。主持人連連否認，稱這不是洋相，并感慨“眼淚都快出來了”?，F(xiàn)場的觀眾紛紛感動鼓掌。
n“平時我確實不太注意這些小事，但這真的沒什么特別的。”王志珍說，“就像經(jīng)常有人問我：你遇到科研上的困難時，是怎么堅持下來的？其實那就是我的日常工作，搞科研本來就是挑戰(zhàn)未知領域，尋找前人不知道的東西，失敗多，成功少。我沒想過怎么堅持，就是繼續(xù)研究，直到突破，這個過程本身并沒有什么高大上的?！?/p>n
多位名師言傳身教
n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初，全國的文盲率為80%，農(nóng)村地區(qū)則高達95%，上海中學的學生因此被就近安排到農(nóng)村進行掃盲工作。
n“那時我只有十二三歲，學校老師讓我用普通話去教只會說上海本地話的農(nóng)民伯伯和阿姨認字?！蓖踔菊浠貞浀?。整個青少年時代，她在農(nóng)村參加過很多活動。
n“比如滅釘螺，我們鏟下藏有釘螺的河床泥土，把它們深埋。到了冬天，結(jié)了冰的河泥格外沉重，鏟泥、運輸、挖深坑、填埋……我們干的是很重的體力活。剛收的新稻做成的米飯有一層米油，就著甜面醬吃，比什么大餐都香，我在城市里從來沒吃過。這些鍛煉讓我接受了更加全面的教育，更好地去認識社會?！?/p>n
1958年，在“向科學進軍”的時代號召下，中國科學院舉全院之力創(chuàng)辦了中科大，錢學森、郭永懷、華羅庚、貝時璋等頂尖科學家都曾在這里給大學生講課、布置作業(yè)、修改論文。
n“我從小喜歡數(shù)理化，自然覺得要念理工科。中科大的生物物理系是中國第一個生物物理系，招生簡章非常吸引我，于是成了我報考大學的第一志愿。”王志珍說。
n在中科大校園的5年時光里，王志珍得到多位名師的言傳身教，對后來的科研生涯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
n“貝時璋先生是我國生物物理學的奠基人。因為帶有濃重的寧波口音，他給我們上課，很多同學聽不懂，我就給大家做翻譯。童第周先生的夫人葉毓芬教授也是寧波人，她給我們講授胚胎學……”
n實驗室爆炸逃過一劫
n王志珍回憶起20世紀70年代的科研環(huán)境，國家的科研技術(shù)有點欠缺，只能用土辦法研究，有潛在爆炸的危險。
n那段時間，王志珍每天中午都在實驗室做實驗。有一天中午，她去了姐姐家，回來時，她看到實驗室里到處散落著不同大小和銳度的玻璃碎片——爆炸發(fā)生了。王志珍掛在水池邊的一件衣服，被磷酸燒得千瘡百孔。如果她那天在實驗室，后果不堪設想。
n1978年，改革開放后的中國開始向海外大量派遣留學生。在中國科學院的推薦下，王志珍成為首批接受德國洪堡獎學金的訪問學者之一，于1979年初赴聯(lián)邦德國的羊毛研究所研究胰島素化學，這是當時世界上從事人工合成胰島素的三個實驗室之一。
n“德國洪堡基金會有一個慷慨的規(guī)定，每名學者回國時，可以申請一臺實驗設備，用以支持后續(xù)的研究工作。因為之前的那次爆炸事故，我決定申請一臺冷凍干燥儀?！蓖踔菊湔f。
n“如今我們實驗室的硬件水平與國外已經(jīng)沒什么差別了，但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真是又缺設備又缺人?！蓖踔菊湔f，“當時老一輩科學家?guī)缀醵家淹诵?，很多出國的年輕人還沒回來。直到2005年以后，回國的教授級科學家才多起來。正是依靠著偉大的改革開放，促成了一批又一批艱苦奮斗的科研人員的成長，中國的科技水平才一步步發(fā)展到今天?！?/p>n
就像“兩只手在干活”
n1958年，中國科學家開始探索人工合成胰島素，要把用化學方法分別合成的兩條鏈正確地連在一起，才能得到有生物活性的胰島素。經(jīng)過艱苦的努力，1965年，我國在世界上首次人工合成了具有全部生物活性的結(jié)晶牛胰島素。
n王志珍的老師、中國科學院院士鄒承魯是該項目的主要發(fā)起者和完成者。改革開放后，他希望繼續(xù)研究人工合成胰島素中蘊藏的蛋白質(zhì)折疊的基礎科學問題。20世紀 90年代初，王志珍從胰島素合成中的蛋白質(zhì)折疊問題繼續(xù)深入，拓展到分子伴侶研究。
n“1987年，一位英國科學家首次提出分子伴侶概念。通過之前的研究經(jīng)歷，我產(chǎn)生了‘蛋白質(zhì)二硫鍵異構(gòu)酶不僅是一種酶，也應該是一種分子伴侶’的想法。但提出分子伴侶概念的英國科學家認定二硫鍵異構(gòu)酶只是酶，不是分子伴侶?！?/p>n
為了證明自己的觀點，王志珍開始了實驗論證?！澳嵌螘r間，我們需要一大早去購買新鮮牛肝，裝在冰桶里帶回來。當時的交通條件較差，上午10點，牛肝才到實驗室，團隊成員立馬動手提取才能保證酶的活性?！蓖踔菊浠貞浀?。
n通過實驗，團隊先后發(fā)表了十多篇研究論文，為“蛋白質(zhì)二硫鍵異構(gòu)酶既是酶又是分子伴侶”的假設提供了翔實的實驗支持。
n“打個比方的話，就像人們看到某個人干活只用右手，于是就認為他只有右手，但我們的研究表明，他還有一只左手，而且干活時必須兩只手協(xié)同工作?！蓖踔菊湔f，“對蛋白質(zhì)二硫鍵異構(gòu)酶來說，就是右手干酶的活，左手干分子伴侶的活，而在執(zhí)行幫助蛋白質(zhì)折疊的功能時，必須兩只手都干活，而且還要相互協(xié)作才干得好?！?/p>n
提出分子伴侶概念的英國科學家后來認可了這個結(jié)論。直到今天，這項課題仍在繼續(xù)。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王志珍和同事們發(fā)現(xiàn)了二硫鍵異構(gòu)酶越來越多的重要作用?！霸谀[瘤、心血管疾病等頑疾中，它都在起作用。我們會繼續(xù)研究下去，爭取為解決醫(yī)學問題提供更多新的知識?！蓖踔菊湔f。
n（摘自《環(huán)球人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