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清明上河圖》中的女性形象簡析

宋代的《清明上河圖》是一幅流傳廣泛的 宋代畫作，傳為北宋張擇端所繪，絹本設色， 尺寸為 25.2cm×528.7cm， 目前藏于北京故宮 博物院。此圖構圖宏偉， 自右向左生動描繪了 北宋時期東京汴梁城郊、汴河附近與城中的場 景和人物活動，畫中所繪人數(shù)眾多，且各具特 色，是今人了解宋代社會的重要材料。筆者重 新梳理畫作，畫中明確可見九百零一人，其 中二十二人為女性（此處僅指筆者可斷定的情 況），有三人出現(xiàn)在城郊，十五人出現(xiàn)在汴河 附近，四人出現(xiàn)在城中（見圖 1）。本文從圖 中女性所著服飾入手對不同女性形象進行簡要分析。

一、戴帽出行者

此類形象在城郊、汴河附近和城中三個區(qū) 域皆有出現(xiàn)，第一組出現(xiàn)在城郊，兩個頭戴蓋 頭的女性騎驢出行，身邊三個隨從牽驢并背負 行李。第二組出現(xiàn)在汴河下方，一頭戴蓋頭者 向橋的方向騎行，左手抬起做掩面狀，前有背 負行李和牽繩的隨從。第三組、第四組、第五 組人物均出現(xiàn)在汴河至入城門的路上，或手持 蒲扇，或微微頷首，皆是騎馬（或騎驢）頭戴蓋頭或帷帽，身邊跟隨背負行李和牽馬（或 驢）的隨從。蓋頭與帷帽都是宋代婦女常用的 頭飾，“婦女外出時，用以蔽塵的面筋披肩， 上覆于頂，下垂于背”。沈從文《中國古代服 飾》一書中形容蓋頭是搭在婦女頭上的薄質紗 羅，在宋代是普遍流行的頭上應用物，由唐代 的帷帽發(fā)展而來，講究些的女性會做成“紫羅 蓋頭”。下層勞動婦女在平時或下田勞動生產 時都會佩戴。宋時幕離也被稱作“蓋頭”，作 為一種裝飾品保留到宋、元民間。這種裝扮在 南宋《耕織圖》、李嵩《貨郎圖》以及元人繪 《農村嫁娶圖》中的平民農家婦女形象皆有 見，是宋代女性常見的裝扮。沈從文還提到 “乘騎明確屬于上層身份，多具帷帽特征”， 更是限定了乘騎頭戴帷帽女性的身份地位；宋 人周輝在《清波雜志》中形容宋代婦女外出時 常用蓋頭遮住半個身體，而宋代的蓋頭和唐代 的帷帽形制相當。宋人高承在《事物紀原》中 形容蓋頭也作“面帽”用，是當時人遠行之時 常著之服飾，女子乘馬遠行時，會用全幅的皂 紗紫羅綴在油帽或氈笠的前后，用來遮擋風 塵。宋人郭若虛在《圖畫見聞志》中提到，在 宋代帷帽已經發(fā)展成為席帽，周圍垂網，這與 《清明上河圖》中所繪女性形象非常符合。這 一形象在同時期其他作品中也可以看到，如南 宋《胡笳十八拍圖》中所繪女子騎馬出行佩戴 帷帽形象，此類形象通常具有一定身份地位， 應屬于上層女性形象（見圖 2）。

二、乘轎出行者

《清明上河圖》中所繪汴河至城中的部分 多見此類形象，汴河左側可見一正準備上轎的 女子，小心護著手中剛買來的物品。城中正店 處也有一坐于轎中的女子，頭上的精美頭飾清 晰可見。從圖中人物的排列與互動看，正店處 乘轎女子與前后的轎子和騎馬者應是一起出行的，從二女所著精美服飾看，應都是有一定地 位的女性。宋人出行除步行外所用交通工具以 馬、驢、騾、牛為主。由于馬匹缺乏，且多用 于軍事，除了富貴人家“生計從容，皆須養(yǎng)馬， 以代徒步之勞”外，尋常人家多是租賃馬匹， 尤其是在出遠門的情況下，會選擇“逐坊巷橋 市”去花費“不過百錢”租借馬匹。此外宋人 也常選擇坐車、乘轎或騎驢的出行方式，《清 明上河圖》中出現(xiàn)的頭梳高髻、身著直領對襟 長褙子、乘坐轎子的女性形象，同《東京夢華 錄》中“貴家士女，小轎插花，不垂簾幕”的 形容十分相似。邢鐵在《中國家庭史》中對乘 轎出行者的身份有所研究，他認為： “講究的 轎子是有身份地位的人用的，是尊貴的象征?！?在宋代，并非人人皆可乘轎出行，如北宋時期 娼妓是不能坐轎的，官員們坐轎也須按照級別 不能有所逾越，抬轎人數(shù)各不相同。在民間， 日常出行乘轎的主要是婦女，出行時不愿露出 面容。按照等級規(guī)定抬轎人數(shù)，少則兩人，多則六人。莊綽的《雞肋編》也有所提及，他言 當時泉州、福州婦人的轎子，用的是金漆，雇 的是婦人抬轎?！稏|京夢華錄》提及貴婦乘車 的情景“‘十六日’貴婦出行的車被稱作‘香 輪’”，可見，在當時具有一定地位的女子出 行，坐轎應是常見的出行方式。

三、水上作業(yè)的勞動者

這類勞動女性的形象在圖中占據(jù)一定數(shù) 量，集中出現(xiàn)在汴河的船上，皆是忙碌的情 形，或指揮船只，或搬運物品，或傾倒污水。 所著服飾為便于勞作的寬松衣褲，與之前提及 的具有一定身份的上層女性形象有所區(qū)分。邢 鐵在《中國家庭史》中提到宋代勞動女性穿的 褲子不能外露，在褲子外面需要穿上裙子，普 通的家庭婦女在戶外勞作時，因長裙不便于勞 作，故習慣穿短裙子，把膝蓋以下的褲腳露出 來，稱為“裙內褲”，其描述的形象同圖中進 行水上作業(yè)的女性所著服飾很相似。元人納延 《新鄉(xiāng)媼》“蓬頭赤腳新鄉(xiāng)媼，青裙百結村中 老”，即描述了當時農婦的日常穿著。這類勞 動婦女形象的上衣則是直領的短夾衫，馬大勇 在《中國女子的古典衣裾》中對這類短夾衫有 詳細描述。相似的服飾在王居正《紡車圖》中 也可以看到，兩位紡線的貧婦穿的就是直領的 短夾衫，裹頭巾，梳包髻，一人著“裙內褲”，褲上還打有補丁（見圖 3）。圖中所繪女性形 象同《清明上河圖》中所繪女性形象均為當時 的勞動女性的形象，曹星原在其《同舟共濟》 一書中曾對這類女性形象有所解讀，認為“她 們呈現(xiàn)出的是貧困中的自足自強，代表的是宋 代的精神面貌”。

四、游玩觀光者

綜觀《清明上河圖》整幅作品，不乏女性 游玩者，游船的、聽書的、逛街購物的生動形 象于圖中多處可見。汴河船只上有游覽觀光的 女子，透過船上的窗戶向外眺望或站在船頭環(huán) 顧周圍，充滿了好奇。城中孫羊店旁可見一露 出半邊身體，穿長褙子的女子，左顧右盼，對 外面發(fā)生的事情充滿興趣，好奇地看著眼前攤 位上擺放的物品和來往的行人。圖中所繪人物 梳髻，著直領或交領襦裙或褙子，多是探頭狀， 表現(xiàn)出對新鮮事物和周圍萬物的好奇心。對比 圖中其他人物形象，這類形象突出了人物的趣 味，生動呈現(xiàn)出游玩者的形象特征。

五、照看孩子的母親

《清明上河圖》中常見懷抱嬰孩或照看孩 子的母親形象，分別出現(xiàn)在卷首和卷尾處，身 份特征各不相同。一位母親身處畫卷開頭部分的城郊，手抱孩子立于茅屋下，屋外休息著兩 頭黃牛，靜謐安寧，應是平常人家的母親形 象。兩位母親出現(xiàn)在畫卷結尾處，身處鬧市， 梳發(fā)髻，著長褙子，衣著精致講究，正與人交 談。一個人將孩子交由仆人照看，應是具有一 定身份地位；另一個人抱著孩子坐于屋中長椅 上，屋上所掛“趙太丞家”匾額暗示女子身份 特殊。此類母親形象在同期繪畫中亦可見，如 宋人李嵩所繪《骷髏幻戲圖》中也描繪了一個 身著褙子、頭上梳髻的母親形象，衣著精致， 穿戴十分講究，同《清明上河圖》中所繪形象 相似（見圖 4）。

六、經商的小販

宋代開放商業(yè)活動，取消坊市制度和宵 禁制度，允許臨街開店交易，商品經濟迅速發(fā) 展，出現(xiàn)各樣專門場所、夜市和瓦舍勾欄，豐 富了人們的生活，使汴京成為繁華的都市。

《清明上河圖》中也展現(xiàn)了從事商業(yè)活動的女 性形象，她出現(xiàn)在汴河熱鬧的橋頭，梳發(fā)髻， 著交領衣，雖然部分畫面有所缺失，但從女子 周圍擺放的物品、鄰近的商販和所處席棚，不 難推斷該女子應是正在自家攤位前進行商業(yè)活 動。宋代婦女對社會經濟發(fā)展貢獻很大，勞動 婦女除了從事農業(yè)采桑養(yǎng)蠶、農田勞作、紡織 與裁縫外，還廣泛參與城市的商業(yè)活動?！稏| 京夢華錄》記載，宋代女性從事多種多樣的商 業(yè)活動，如開藥鋪的丑婆婆、夜市賣糖的張婆、 點茶婆婆、開茶坊的王媽媽、開食店的李婆婆 等，還有做大做強最后成為“富媼”的二宋五 嫂。雖然也重男女之別， 有“男不入，女不出， 不共寢席”的規(guī)定，但更常見男男女女奔走于 街道上販賣物品，時人均“不以為怪”。宋代 中上層女性較少出現(xiàn)在市井街巷，而勞動女性 則活躍于此，從事經營活動或出賣手藝和才藝， 成為經濟活動的重要參與者。

《清明上河圖》展現(xiàn)了一幅生動繁榮的北 宋社會生活景象，筆者從作品中所繪女性形象 的行為方式、衣著服飾、所處環(huán)境等因素出發(fā)， 對不同女性形象進行了簡要分析，將宋代女性 充滿生活氣息的群像展現(xiàn)在讀者眼前，坐轎子 和騎馬的上層婦女、從事體力勞動的農婦、未 出嫁梳雙髻的年輕女子、已為人母的女子以及 遠行的、經商的、逛街的、納涼的、游湖的、 看熱鬧的女子等，形態(tài)各異。在研究過程中， 筆者發(fā)現(xiàn)作品中女性形象數(shù)量在近千人的《清 明上河圖》中只占很小的一部分，即使是商品 經濟發(fā)展程度相對較高的宋代社會，畫面中較 多見的也是男性形象，這或許也是古代社會的 一個剪影。

[ 作者簡介 ] 劉杜涵，女，滿族，河北承德人， 甘肅省博物館助理館員，碩士，研究方向為文 博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