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新臉龐（組詩）

小鎮(zhèn)上流行過摩托

二零零七年，或者是二零零九年

初中輟學的，村莊里十五六歲的哥哥們

打工回來，紛紛買了摩托車

他們熟知接電線的技藝，一顆流行的燈，時代變遷的喇叭花

要有動感的音響，才好在冬季干燥的鄉(xiāng)道上

揚起英雄背后的塵土

網絡情歌也總表達直接的苦澀

“寂寞的時候可以聽情歌”

小青春跳動熱心臟，年華如滾動的車輪

阿新騎著摩托去拜年，喝了酒

摔破了下巴

尕強在廟會上抬起驕傲的車頭

被人撕住火焰般遮住右眼的劉海

四季周而復始，沒有剎車

躁動的血，在時間的轉動中成為灰色

你的摩托落滿了灰塵，而生活也許

具有更不可測的加速度

刷新臉龐

臘月二十九，在鄉(xiāng)鎮(zhèn)集市上刷新臉龐

外地來的本地人，上一張臉是

初中時鋪滿沙礫的球場上

斜劉海遮住的半張臉

煮茶，玻璃小茶壺更迭了搪瓷罐

爐沿上幾枚砂糖橘，溫熱的甜

還算適配傳統(tǒng)的雪花

鞭炮在新孩子那里找童年

老一些的人談論子女的婚嫁

新時代，最好都要新的

房子也已買在縣城。煙霧在變濃

他的嘴角似乎被重物壓低

而更老的人，繼承了村口曬太陽的石板

用花花牌打發(fā)遲暮的天空

晚飯后，我們坐在村后的山坡上

有一句沒一句，說著時光

落日好像還和從前一樣

土地的一部分

外婆安靜地睡到了土里

我們燒掉了孝衫，也試圖燒掉悲傷

山野五月，草木葳蕤

外婆的新土堆前，濺開許多野花

人死后會去哪里？

我們尚不能知，但心存幻想

而這山野是美麗的

山的體內深藏著貝殼

山的土地接納著骨骼

?？菔癄€之前，曾有魚兒在這里啃食水草

這些魚兒曼妙的魚骨

已安然蜷縮在某一塊石頭里

我希望的好結局

是多年后我也會埋在這里

變成一叢漂亮的野花

被牛羊吃掉，在風中零落

成為微小的物質，成為

土地的一部分，相互擁抱的塵埃

月亮上的落葉松

父親回來，背來落葉松

“松樹從哪兒來”

“從月亮上給你挖來”

父親在暮色中回家

我留在洋瓷碗里的水煮蛋已經很涼

父親在夜色中離開

松樹嫩綠的枝頭嘗來很酸

每個望向月亮的人，有不同心事

愿望常常是不易圓滿

小的時候也常盼望

跟在你后面，去月亮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