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7日晚,伴著淅淅瀝瀝的秋雨,‘光召走了!’這噩耗在熟悉光召先生的人群中迅速傳播。非常靜悄,就像怕驚擾了先生的安睡;又如驚雷,轟響在許許多多人的心頭?!?/p>
95歲的周光召在北京逝世的消息傳開,科技界一片哀悼之聲,中國科學院原黨組副書記、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原黨委書記郭傳杰的悼念文章,擊中很多人的心扉。
這也意味著,23位“兩彈一星功勛獎章”獲得者中,最后一位核武器研發(fā)領域的科學巨擘,真正離我們遠去了,這無疑是科學界和國家的一大損失。
周光召的一生,是奮斗與奉獻的一生,是與時代同行、與國家共命運的一生。
20世紀50年代,帶著“向科學進軍”的使命,他前往蘇聯(lián)從事高能物理學研究工作,此間,他在世界率先提出“粒子自旋的螺旋態(tài)”理論,并提出弱相互作用的“部分贗失流守恒律”,令美國和蘇聯(lián)專家贊嘆不已,這一成果直接促進了流代數(shù)理論的建立,不僅為粒子物理學的發(fā)展作出重要貢獻,也為中國科學家在國際學術界贏得聲譽。李政道評價周光召:“在我們這些人中,他也是佼佼者。”
20世紀60年代,蘇聯(lián)撤走全部在華專家,中國原子彈研制受困,周光召毅然選擇回國,并放棄多年的基礎理論研究,改行從事國家急需的核武器事業(yè)。作為中國核武器科技事業(yè)的開創(chuàng)者之一,他隱身茫茫戈壁灘19年,為中國第一顆原子彈和氫彈的研制成功作出突破性貢獻。楊振寧曾言,“光召兄的回來,使得中國1964年爆第一顆原子彈(比預想中)早了一兩年?!?/p>
他是杰出的理論物理學家,更是一位極富遠見的戰(zhàn)略科學家。
在擔任中國科學院院長期間,他大力推動科技體制改革,為中國科學院的科研創(chuàng)新能力和國際地位提升做出巨大努力。首都醫(yī)科大學校長饒毅撰文回憶稱,“周光召擔任領導,不是做官而是做事……”
在擔任中國科協(xié)主席期間,他身體力行推動科普工作,直接領導創(chuàng)立了中國科協(xié)學術年會制度,通過設立獎項拔擢才俊、獎掖后學,推動制定實施了世界上第一部《科普法》,并設立了“全國科普日”,為提升全民科學素質(zhì)作出重要貢獻。
在擔任“973”計劃顧問組組長的13年間,他同樣傾注大量心血,提出一系列有前瞻性的構(gòu)想,可以說,沒有他,就沒有“973”計劃的輝煌成就,這也是其對中國基礎研究發(fā)展所擔當?shù)臍v史之責。
為了國家需要,周光召三次放棄自己專注的科研事業(yè),但無論身在哪個崗位、哪項工作,他首先想到的永遠是祖國和人民。饒毅曾言:我非常佩服周光召先生,他是中國近三十年最杰出的科技界領袖,他是一位有多種才華、成就卓著的智識分子。
1996年3月,因周光召的卓越貢獻,中國科學院紫金山天文臺觀測發(fā)現(xiàn)的編號為3462號小行星,被命名為“周光召星”。在無垠的宇宙深處,這顆星至今閃耀,它不僅是天際的一抹光亮,更是人類智慧與勇氣的象征。
雖然周光召先生已離我們而去,但他的科學精神卻如同璀璨星辰,永遠閃耀在人類歷史的長河中,繼續(xù)照亮并引領后輩在科學的征途上,不斷追求真理、探索未知!
2011年11月,在“973”計劃的一次專家組會議上,周光召突發(fā)腦出血昏倒在科技部原部長徐冠華的身旁,這件事讓徐冠華至今難以釋懷,“每每想起這一幕,我內(nèi)心總是百感交集,久久無法平靜?!薄拔以谙耄绻翘觳徽埶麃碜鲌蟾?,或許他不會累倒?!?/p>
徐冠華與周光召相識30余年,在他的敘述里,我們得以穿越時空的帷幕,窺見周光召那些風雨飄搖卻鑄就堅韌靈魂的歲月。
1929年5月15日,周光召出生于湖南長沙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親周鳳九是公路工程專家。當時的中國,內(nèi)憂外患、民不聊生。由于父親的工作性質(zhì)和戰(zhàn)爭原因,他的生活便在遷徙奔波中度過。1937年,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周光召隨父親抵達四川,這段經(jīng)歷不僅讓他體驗了國家的動蕩與不安,也培養(yǎng)了他堅韌不拔的性格。
隨后,周光召進入重慶南開中學讀書,在這里,他遇到了自己人生的第一位良師——數(shù)學老師唐秀穎。唐秀穎講課生動,善于啟發(fā)學生思考,這引起周光召對數(shù)學的極大興趣,他常常能夠獨辟蹊徑地解決掉各種數(shù)學難題,對于這個聰慧特別的學生,唐秀穎悉心引導,因材施教。
以至于后來擔任中國科學院院長后,周光召依然感念老師的培養(yǎng),在一次訪談中,他講,“在所有的課程中,我的成績都不是非常好。當時那個學校的數(shù)學老師非常好,是一位叫唐秀穎的老師,她給我的幫助最大,影響也最深……”也正是在南開中學,周光召接受了嚴謹?shù)慕逃?,也培養(yǎng)了獨立思考的能力,這都為他日后的科學研究奠定了堅實基礎。
他原本想和父親一樣學習工程,但1945年,美國在日本廣島、長崎投下原子彈,這深深觸動了還在上高二的周光召,他知道了物理學科的重要性,遂決定將自己的未來獻給這一神秘而強大的領域。
1946年,周光召以優(yōu)異成績考入清華大學物理系,此間,對他影響最大的是王竹溪和葉企孫兩位教授,這一點,他曾在采訪中談及:
“王先生是一位非常優(yōu)秀的理論物理學家,從英國留學回來,作風嚴謹。上他的課,要聚精會神才能學好。從他身上,我學到了怎么樣做學問;葉企孫先生非常愛護年輕人,像王竹溪都是他的學生。他有很多愛國事跡,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還做些炸藥為八路軍送去,從他身上,我學到了愛國?!?/p>
就這樣,在清華園里,他如饑似渴地吸收著知識的養(yǎng)分,逐漸在物理學的海洋中找到了自己的方向。1951年,他轉(zhuǎn)入北京大學研究生院,師從著名物理學家彭桓武,正式踏入基本粒子物理研究的殿堂。
北大自由的學術風氣讓周光召受益匪淺。彭桓武看問題深刻,解決問題機智靈活,對學生循循善誘、關懷備至,與周光召亦師亦友,彭桓武強烈的愛國心、鍥而不舍的奮斗精神,學術上的民主精神及淡泊名利的處世態(tài)度,都深深地影響了周光召。
20世紀50年代,蘇聯(lián)在杜布納成立聯(lián)合原子能研究所,聚集了當時12個社會主義國家的科研人員進行高能物理研究,中國也派出學者參加聯(lián)合研究工作,就這樣,帶著祖國的重托,1957年,28歲的周光召遠赴杜布納聯(lián)合原子核研究所深造。
他埋頭于書海,汲取著知識的甘露;他沉浸在實驗室,與儀器為伴,探索著微觀世界的奧秘。科研之路并非坦途,他遇到許多困難和挑戰(zhàn),但這些也激發(fā)了他更加堅定的科研信念和更加執(zhí)著的探索精神。
“一個民族要在精神上站立起來,必須要有自信,必須要有偉大的科學家和重大的發(fā)明來提升整個民族的精神和自信心?!彼沁@樣說,更是這樣做的。
在科學研究中,周光召從不迷信權(quán)威。相對性粒子的性質(zhì)是一個比較前沿的課題,在一次學術會議上,蘇聯(lián)一位知名教授提出自己的結(jié)論,卻遭到周光召的異議,這引起一片嘩然,周光召的看法自然被斥為無稽之談。
為證明自己絕非憑空亂說,他用3個多月時間,嚴格推演和證明,并將研究結(jié)果寫成兩篇論文,發(fā)表在蘇聯(lián)的學術雜志上。不久,美國科學家也得出和周光召相似的結(jié)論。這就是高能物理領域著名的“相對論性粒子螺旋態(tài)”理論的問世。不打不相識,后來,周光召與這位蘇聯(lián)教授竟成為很好的朋友。
在蘇聯(lián)的四年時間,周光召展現(xiàn)了在物理學方面的杰出才華,他發(fā)表了33篇論文,取得一系列令人矚目的科研成果。他提出的螺旋態(tài)振幅理論,在解決粒子散射問題中展現(xiàn)出獨特優(yōu)勢,為理論物理的發(fā)展開辟了新思路。這一理論為他贏得了蘇聯(lián)杜布納聯(lián)合原子核研究所的科研獎金。當時國外報道稱:“周光召的工作震動了杜布納?!彼粌H為中國人爭得了榮譽,也讓自己成為蜚聲國際的青年科學家。
對于這段經(jīng)歷,周光召深有感觸:“我始終教導我們的人,對年輕人,對一些落后國家的人,要非常尊重,不要去隨意看不起人家。”
1961年,當周光召正在理論物理前沿高歌前進時,中蘇關系惡化,國內(nèi)傳來因蘇聯(lián)撤走專家,原子彈研制受困的消息。他當即決定,放棄已有建樹和研究方向,義無反顧啟程回國。
在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的設計攻堅戰(zhàn)役中,困難是巨大的。當時擁有的視若珍寶的唯一可供參考的資料,是蘇聯(lián)總顧問向中國介紹情況時的一份口授的且極其簡要的記錄。這份資料上的一個數(shù)據(jù)一度引起激烈爭論。一些堅決相信蘇聯(lián)專家的科技人員認為資料上的記載是正確的,而負責原子彈理論設計的鄧稼先帶領年輕人夜以繼日計算了8次,可結(jié)果仍與蘇聯(lián)專家的數(shù)據(jù)不一樣。當鄧稼先的攻堅隊進行第9次演算時,中間的一段數(shù)據(jù)仍舊“塌方”,這就使原子彈理論設計方案陷入迷霧中。
彭桓武請周光召復查鄧稼先小組的計算數(shù)據(jù),周光召另辟蹊徑,巧用最大功原理,力證蘇聯(lián)專家數(shù)據(jù)的不可能和我國專家9次計算結(jié)果的正確性,從而結(jié)束了近一年的學術之爭,掃清了原子彈理論設計中的一大障礙,他再次以卓越的才華提振了民族尊嚴和自信。
1964年10月15日,中國第一顆原子彈安裝就緒,由于發(fā)現(xiàn)一種材料中的雜質(zhì)超過原來的設計要求,周恩來總理要求重新計算成功的概率,周光召等接到這項特殊任務,連夜緊張地運算。10月16日上午,報告便呈遞給周恩來總理:“經(jīng)計算,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試驗的失敗率小于萬分之一,建議按時起爆?!?/p>
在隱姓埋名的19年間,周光召對核武器理論的研究工作,表現(xiàn)出很高的造詣和很強的指導能力??梢哉f,他將一生最富于創(chuàng)造力的歲月,奉獻給了中國第一顆原子彈、氫彈的研制。
對于個人成就,他始終保持謙虛,“我一直認為,無論是原子彈還是氫彈,遠不是幾個人的事情,是10萬以上人的共同工作。如果要評價我在其中的貢獻,那只不過是十萬分之一而已。”
每一個腳踏實地的努力,都是通往未知世界的橋梁,周光召用一生的實踐,詮釋了科學探索的真諦,也為我們樹立了永遠值得仰望的榜樣。
郭傳杰曾講到一個場景:2014年春節(jié)前,國務院分管科教工作的領導來到北京醫(yī)院,站在周光召病床前,眼噙熱淚地說:“光召同志,您早點好起來吧,中國科技界需要您??!”
這句話道出了很多科技人共同的心聲。
1979年,國家科技事業(yè)步入新階段后,周光召重新投入到其熱愛的理論物理研究中,引領科研團隊在“非平衡量子統(tǒng)計”等領域取得突破性進展,相關論文一度成為物理學學界的經(jīng)典文獻。
正當周光召的科研熱情持續(xù)高漲時,國家突然安排他到中國科學院任職,他明白,國家不僅僅需要他做一個杰出的物理學家,更需要他在現(xiàn)代化建設中擔負更重要的使命,他決定再次放棄自己的興趣,服從國家需要。
當時,對科學缺乏長遠認識的大有人在,有鼓吹“科學無用論的”,有認為基礎研究不重要的,有對中國科學院存在價值存疑的,有否定科研機構(gòu)、科研人員特點,并以簡單方式削減經(jīng)費的,有不少研究所甚至連基本工資都無著落……總之,各種各樣的問題交相共存,用郭傳杰的話說,“中國科學院猶如波濤洶涌大海中的一只旗艦,顛簸晃蕩,進路不明?!?/p>
1984年,被推任中國科學院副院長時,周光召已經(jīng)55歲,頗有些臨危受命的意味。
怎么辦?他索性用大半年時間在基層調(diào)研,以洞悉科學技術發(fā)展的內(nèi)生規(guī)律和時代特征,很快便形成了自己的科技戰(zhàn)略思想體系。他講,中國科學院是人民的科學院,是面向全國的開放的科學院。要有信心創(chuàng)造一個適應時代、適合中國的新科技發(fā)展模式。他希望中國科學院能用發(fā)展業(yè)績證明其存在的價值。
脫離國家大局和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的需求來思考中國科學院的發(fā)展,在他看來是有悖社會發(fā)展且沒有希望的,所以,他提倡科學技術發(fā)展“二動力論”,即以科學家自由探索為動力,以國家意志和社會需求為主要導向。
改革初期,危機四伏。他從統(tǒng)一思想開始,凝聚共識。許多科技人員對科技體制改革不太理解,他從不以勢壓人,總是苦口婆心談時代特點、科技規(guī)律,啟發(fā)科技人員自覺轉(zhuǎn)變觀念。
他深知沿襲傳統(tǒng)模式的弊端,所以下決心從體制上進行根本性變革。
比如,根據(jù)科學院研究的性質(zhì),分門別類地進行管理。他鼓勵科技人員創(chuàng)辦公司,讓科研機構(gòu)貼近市場需求,提高成果轉(zhuǎn)化效率。聯(lián)想、中星微電子、科大訊飛等一批有影響的高新企業(yè),都得到過他的親自關心和指導。柳傳志在悼念文章中提及,“他號召科技人員下海去辦企業(yè)。今天看來,這個要求極其正常,而在當時卻猶如石破天驚,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比如,他推行“所長負責制”,賦予研究機構(gòu)干部人事管理上的自主權(quán),以此充分尊重和發(fā)揮科學技術人員的作用。首都醫(yī)科大學校長饒毅在紀念文章中寫道,“中國科學院近30年以來最重要的改革措施之一是確立所長負責制。這個改革,對于中國科學院的發(fā)展,迄今仍然起到重要的作用?!?/p>
比如,在基礎研究領域,他提出“開放、流動、聯(lián)合、競爭”的方針,并在中國科學院首先建立了開放實驗室,由此促成了國家重點實驗室布局的形成。他認為,基礎研究不僅要面向科技前沿,更要解決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中的關鍵科學問題。在他的倡導下,我國先后啟動了量子科學、納米科學、蛋白質(zhì)、干細胞和全球變化等6大科學計劃,率先嘗試了從基礎研究到技術創(chuàng)新的全鏈條、多學科研發(fā)部署,產(chǎn)生了一系列具有國際影響力的科研成果。
隨著中國科學院改革的方針、體制問題基本確定,他又將主要精力集中到了人才問題上。他總是強調(diào),創(chuàng)新要以人為本,年輕人是國家和事業(yè)的希望。1990年,他主持召開全國首次青年科技人才工作會議,提出“必須在10年之內(nèi),逐步把第一線科研工作轉(zhuǎn)交給年輕一代”。
面對科技人才斷層問題,他在全國率先實行45歲以下中青年科技人員專業(yè)技術職務的“特批”制度,為一批優(yōu)秀人才提供了晉升高級職稱的機會;他在全國首創(chuàng)了吸引海外高級科技人才的專項計劃,為中國科研事業(yè)注入新鮮血液;他支持理論物理所建立中國第一個博士后科研流動站,為培養(yǎng)高水平青年科研人才提供重要平臺;他通過設立各種獎項和提供科研支持,鼓勵青年科技人員勇攀科學高峰……這些措施不僅在當時產(chǎn)生深遠影響,也為后續(xù)人才培養(yǎng)和科研發(fā)展奠定堅實基礎。
周光召對人才的愛護和保護讓很多后輩科學家感念不已,潘建偉院士至今還記得自己遭遇質(zhì)疑和非議時,是周光召力排眾議,提名當時年僅30歲且無任何頭銜的他作為“求是杰出科學家獎”候選人,并在后來的頒獎儀式后鼓勵他“安心做學問,不浮躁”。潘建偉坦言,正是這樣堅定的支持,成為他在中國科技大學全身心組建團隊開展長遠工作的重要精神支柱。
周光召卸任中國科學院院長后,重新回到熱愛的科研崗位,和學生吳岳良一起攻關科研難題。1996年5月,他第三次服從國家需要,當選中國科協(xié)主席,離開深愛的科研工作。
他講,全心全意為科技工作者服務是科協(xié)工作的生命線,并強調(diào)科協(xié)要多做雪中送炭的事,少做錦上添花的事,積極推動解決科技工作者在學習、工作和生活中遇到的實際困難。在他的領導下,中國科協(xié)通過建立健全科技工作者狀況調(diào)查制度,積極反映科技工作者的訴求,增強了科協(xié)組織對廣大科技工作者的吸引力和凝聚力。
浙江科技工作者們還記得,1999年6月15日,周光召親臨浙江省科協(xié)大樓視察,從19樓開始一層層往下走,逐一探訪省科協(xié)機關及事業(yè)單位的每個辦公室。每到一處,他都親切地與干部職工交流,細致詢問科協(xié)的工作情況,關心各項活動的開展、遇到的困難及取得的成果,他的言辭中透露出對每位科協(xié)工作者的深切關懷與尊重。
可以說,周光召的一生是科研與管理并重的一生。他不僅在理論物理領域取得了卓越成就,還為中國科技事業(yè)的發(fā)展作出重要貢獻。他的選擇和付出展現(xiàn)了一個科學家和領導者的高尚品質(zhì)和無私精神。
熟悉周光召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的感受:家國情懷是他身上最厚重的人生底色。
且不論在每一個人生的十字路口,他都堅定地將個人夢想與國家未來緊密相連,單就其日常生活和工作的點滴言行,都已成為人們無限敬仰的一面旗幟。
在周光召過世后,一批在中國赫赫有名的科學家均親筆撰文悼念,字里行間中,無不充盈對其的不舍與懷念!
戴明華曾長期擔任周光召的秘書,周光召給他影響很深的一句話就是“知識分子是中國的良心”,他記得,“周光召基金會”首次頒獎,周光召就堅持一個評獎原則,“只雪中送炭,不錦上添花”,最終11位獲獎者中,農(nóng)業(yè)領域科學家占了7位。周光召覺得,他們所從事的科研工作對社會的貢獻很大,又常年處于艱苦的科研一線,和農(nóng)民一樣在田間工作,非常辛苦。
當年周光召獲頒首個“求是終身成就獎”時,香港“求是科技基金會”主席對其的評價就是:無可爭議的學術成就、高山仰止的科學精神、悲天憫人的人文情懷。一個“悲天憫人”道盡了這位科學大家深邃的憂思和博大的胸懷。
1988年,周光召在會見來中國科學院尋求支持的廣西壯族自治區(qū)領導時說:“科學院的人雖然主要是做科學的,但我們的心,同全國暫時還貧困的人民永遠是連在一起的?!弊阅菚r起,他便在全國首倡選派“科技副職”制度,幾十年來,已有無數(shù)科技人員為省市地區(qū)的脫貧和發(fā)展工作作出巨大貢獻。
曾聽到幾位科學家共同講到過一件事,在20世紀90年代初,社會上有些人對科技隊伍的不信任有所抬頭,部分科技工作者感到有被挫傷的心理壓力,是周光召勇敢地站出來鼓勵大家:“我認為,我們的廣大科技人員是值得信賴的!”可以說,這句話帶去的鼓舞之力震撼人心。
為了中國的科學事業(yè),在緊急時刻,周光召親自做了很多對于個人而言充滿風險的事情,饒毅在紀念文章中也談及,在20世紀80年代末,周光召親自乘車送多位訪華的國外科學家去機場,不僅用語言說明國際交流對中國的重要,且以自己的行動感動國外科學家,使他們迅速恢復與中國的學術交往。
無私的人格魅力正是他最為人稱道之處,他的每一個行動,都傳遞出溫暖人心的力量。
跟隨其多年的戴明華很喜歡周光召身上的人文關懷,“周老對我的關懷,看似不明顯卻常常細致入微,我喜歡集郵,周老時常會到一個國家后,抽空為我購買一袋該國的郵票,每次他回國送給我時,我心頭都一陣溫暖!”
吳岳良院士是周光召的學生,在他的印象中,周光召對待學生非常好,要求大家不僅學習要好,身體也要好。在鼓勵大家參加體育運動的同時,還會帶研究生們?nèi)ゲ宛^“開小灶”改善伙食,并說這是他的老師彭桓武先生留下來的傳統(tǒng)。
待人,周光召一向?qū)捄?,對己,卻自律極嚴。
1984年接受中國科學院副院長職務后,周光召沒招一個研究生,沒申請一個研究項目。在2005年全國科協(xié)烏魯木齊年會期間,他嚴肅地對記者們講“做官和做科學研究不能兼得”;20世紀90年代初,作為中國科學院院長,他積極推動領導中國工程院的籌備工作,但在醞釀首批工程院院士30人名單時,他卻主動把自己的名字從名單上劃掉。
早在當中國科學院院長時,他乘飛機便從不坐頭等艙,住宿就在研究所自己的簡易招待所。據(jù)身邊人講,凡是了解他的人,無論同事、下級,還是秘書、警衛(wèi)、司機等,對他多是直呼“光召”,少有加官銜的。他曾說過:“我就喜歡這樣叫我,有人稱呼我‘院長’‘主席’或‘委員長’,我真覺得不自在?!?/p>
真正的偉大,不僅在于對外界的貢獻與影響,更在于內(nèi)心的修養(yǎng)與自律。
戴明華很感慨周光召對時間的利用,覺得他似乎在過兩個人生。沒有生病的時候,他從不閑著,外出散步都在思考問題,乘火車、飛機書不離手,70歲之前日程滿滿的,70歲之后想著下午安排他休息,可周光召卻說“這種休息我不會”,堅持要求做一些參觀考察活動。
自2011年突發(fā)腦溢血,周光召臥床整整13年,但他的心卻從未離開過深愛的科學事業(yè)與國家發(fā)展。在這漫長的歲月里,他通過聽取匯報等各種方式,始終保持著對科學前沿動態(tài)的敏銳洞察。
2018年,吳岳良在揭秘愛因斯坦統(tǒng)一場論的研究中取得突破——創(chuàng)建了超統(tǒng)一場論。得知這一消息,周光召再次把他叫到身邊進行講解,“當時他聽我講引力波很激動,雖然失去了語言能力,但用肢體語言表達自己聽懂了?!?/p>
2024年5月15日,是周光召從事科學事業(yè)70周年暨95華誕,“周光召先生學術思想和科學精神研討會”也在這一天舉行,雖因身體原因,周光召無法到場,但吳岳良聽說,他的身體都還正常,就是清醒的時間沒有原來多了。
令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8月17日晚,周光召猝然離世,他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了與這個世界的告別,也為后人留下了豐富的科學遺產(chǎn)和寶貴的精神財富。
在懷念中銘記,在銘記中前行,讓我們將周光召先生的科學精神與高尚品德傳承下去,讓這份寶貴的精神財富在人間永放光芒!
(摘自《中華英才》半月刊2024年第1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