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指示語表義觸發(fā)機制研究

提 要：時間指示語義內(nèi)涵及外顯形式的多重層級加劇表義過程的復雜度。加之時間概念語言表征具有不可割裂的空間特性，時間指示語義被賦予強烈的觸發(fā)特性，這一問題在時間指示語的研究中鮮有涉及。本文基于對俄漢語言特點的觀察，從普通語言學視角挖掘時間指示語形式結(jié)構(gòu)與其表義的密切聯(lián)系，探討時間指示表達蘊含的空間隱喻邏輯及由其產(chǎn)生的語義外顯觸發(fā)特性，揭示語境對時間指示語義外顯的重要作用，并構(gòu)建時間指示語義觸發(fā)的雙向機制。

關(guān)鍵詞：時間指示語；語義觸發(fā)；間接表達；空間隱喻；語境；俄漢語

中圖分類號：H3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0100（2024）05-0048-6

DOI編碼：10.16263/j.cnki.23-1071/h.2024.05.007

Study on the Mechanism of" Semantic Triggering for Temporal Deixis

— Based on the Linguistic Characteristics of" Russian and Chinese

The multi-level hierarchy of the semantic connotations and presentation forms of temporal deixis exacerbates the complexity of semantic expression procedures. In addition， the inseparable spatial characteristic of the linguistic representations of time concepts endows temporal deixis with a strong tendency of semantic triggering， which is a theoretical issue that previous scholars have not addressed in the research of temporal deixis. Based on the observation of the linguistic characteristics of" Russian and Chinese， this paper probes into the clos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formal structure and semantic expression of temporal deixi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general linguistics， and examines the logic of spatial metaphor" in the expression by temporal deixis and the resulting feature of semantic triggering. Furthermore， it reveals the important role of context in the semantic presentation of temporal deixis， and constructs a bidirectional mechanism of semantic triggering for temporal deixis.

Key words：temporal deixis; semantic triggering; indirect expression; spatial metaphor; context; Russian and Chinese

1 引言

指示是人類語言誕生前就已存在的認知客觀世界、完成社會交際的重要手段，而指示語則是其在語言中最為直觀的映射符號，將指示功能由純粹的視覺層面擴寬至聽覺及言說層面（武瑗華 2001）。作為一類特殊的語言符號，指示語最早以代詞的形式受到斯多葛學派（Stoics）為代表的古希臘學者的關(guān)注，并在布勒（K.Bühler）、菲爾默（C.J.Fillmore）、列文森（S.C.Levinson）等學者的研究中演化出人稱指示、空間指示、時間指示、語篇指示、社交指示的不同分類（Levinson 1983：62；Арутюнова等 1992：158）。

受制于超語言時間概念與語言時間范疇的復雜性，時間指示語的研究較為薄弱。該情況自葉爾津克揚（Е.Л. Ерзинкян）提出以來，一直未能得到改善。這與研究對象在語言系統(tǒng)中的重要地位極不相稱——時間是組織語義空間的重要坐標，在缺少對其定位的情況下，任何話語都無法構(gòu)建（Ерзинкян" 1978：22，Рахимов 1989：81）。

時間指示語是基于言語主體對語法時間（過去、現(xiàn)在、將來）及時間關(guān)系（時點、時段、時序、時頻、年齡）進行指示標記的語言符號，其使用與理解須依賴具體語境，具有不同的外顯層級及相應的參照時間與表達手段（曲銳 2022b：40）。此外，存在于語言中的時間往往以空間化形式展示其綿延、運動的狀態(tài)?？臻g是第一性的，時間是第二性的。時間指示的空間性決定其表義具有不可避免的觸發(fā)性，這在時間指示間接表達手段的運用中得到尤為明顯的體現(xiàn)，進而揭示著時間指示的深層表達邏輯。然而，中外學界已有的時間指示研究忽視時間指示語外顯的層級性，未能對其內(nèi)部結(jié)構(gòu)進行詳盡的層級分析，且割裂時間性與空間性的共存聯(lián)系，缺少對時間指示表達手段空間屬性的深入剖析，從而將時間指示符號的表義全部看作其個體所具有的時間概念意義，經(jīng)語境加工，由自身向全文輻射的過程，故忽視時間指示語義表達的觸發(fā)特性，未能完整展現(xiàn)空間性語言時間符號，尤其是空間隱喻成語結(jié)構(gòu)、派生性時間詞語、借喻性時間表達的時間指示語義于言語結(jié)構(gòu)內(nèi)部觸發(fā)或受力于外部語境被觸發(fā)的雙向機制。

俄漢語言分別具有綜合語（synthetic language）與分析語（analytic language）的典型屬性，其可展現(xiàn)不同的時間認知方式與語言思維。本文基于對兩類語言特點的觀察，論述相應時間指示間接表達所固有的形態(tài)特點及其空間屬性，進而創(chuàng)新探討時間指示符號語義外顯的觸發(fā)機制。一方面，旨在彌補學界已有的時間指示研究多基于單語的局限；另一方面，相較于時間指示現(xiàn)象的語際對比研究，本研究更為主要的目的是基于對俄漢語言材料的觀察，加深對時間指示語義表達普遍性與特性的認識，進而從普通語言學視角，更為系統(tǒng)、全面地挖掘時間指示形式結(jié)構(gòu)與其表義的密切聯(lián)系，補充完善現(xiàn)有的時間指示語理論體系。

2 時間指示語的語義觸發(fā)

針對語言符號的表義機制，奧格登（C.K. Ogden）與理查茲（I.A. Richards）的語義三角理論具有直觀且強有力的解釋性。他們強調(diào)符號與思想間的因果關(guān)系，與其所指對象間的非直接聯(lián)系，即言語交際中符號的應用選擇除考慮所做指稱的因素外，還受到社會心理因素的部分影響，符號通過指稱被間接地用以代表某一事物（Ogden， Richards" 1989：10-12；呂軍偉" 2022：55）。如圖1所示：

奧格登與理查茲提及的“符號”（symbol）具有象征性質(zhì)，更應等同于皮爾斯（C.S. Peirce）符號學三分法理論中的象征符號（symbol），即其與所指客體之間的聯(lián)系是按人為約定的規(guī)則確定的，屬于一般觀念的聯(lián)想（丁爾蘇" 2012：49）。須要強調(diào)，指示語是一類兼具指示性與象征性的符號。一方面，它具有約定俗成的語言形式，憑借本身可用以確定特定個體或時空定位的詞匯意義或概念意義，構(gòu)建其與所表示客體間的關(guān)系。另一方面，指示語與具體所指的關(guān)聯(lián)只短暫地存在于即時的語境中（曲銳" 2022b：27）。指示語表義的多重屬性與語義三角理論所強調(diào)的符號指稱間接性相契合，從而加劇推導其語義表達機制的復雜性。而時間概念本身的多元與復雜，無疑進一步加劇了時間指示外顯的層級性，從而使得時間指示的表義機制問題尤為突出。

基于對俄漢語言特點的觀察，時間指示語的直接表達形式可總結(jié)為動詞的時間形式、時間詞及其構(gòu)成的表達時間意義的短語。時間指示語的間接表達形式包括派生性時間詞語、空間隱喻成語結(jié)構(gòu)及借喻性時間表達。（同上：104）其中，間接表達的時間指示語義獲取具有非直接性、推導性及語境依賴性，其形式的構(gòu)建常借助具有明顯空間意義的詞語或結(jié)構(gòu)，在空間隱喻的形式結(jié)構(gòu)層面實現(xiàn)對于時間指示意義的觸發(fā)，以近似借喻的形式在句子語義結(jié)構(gòu)層面觸發(fā)時間指示意義的表達。

2.1 派生性時間詞語的時間指示義觸發(fā)

派生性時間詞語是一類由具有時間屬性的非時間詞語通過標記手段轉(zhuǎn)化而來的時間詞語（同上" 2022a：43）。時間屬性不同于外顯的時間語義，是語言單位潛在的一種時間對應性。例如，“開會”雖不屬于時間詞語，但其所表達的事件必于某一時間發(fā)生?！皶r間屬性可以是語義所指占據(jù)的時間位置，可以是語義所指經(jīng)歷的時間跨度，也可以是時間狀態(tài)?！保ê喟? 2006：9）

標記手段主要包括時間命名標記、時間方位標記、時間起止與過程標記。各類標記詞近似于助詞，不能獨立表達時間意義，在構(gòu)建相應派生性詞語的過程中，首先觸發(fā)時間屬性詞的隱含時間語義，進而以整體形式傳達詞語的時間指示義。

（1）時間命名標記：諸如“время（時候）、период（時期）、эпоха（時代）、時、期間、年代”的時位名詞以其一定的命名功能觸發(fā)時間屬性詞語的時間定位指示意義，使其進行稱名或描述的人物、事件、狀態(tài)、行為于時軸之上獲得定位，進而為其他人物、事件、狀態(tài)、行為的存在或發(fā)生提供相對時間參照。例如：

① Ньютон не был первым в эпохе рационализма.①（牛頓不是理性主義時代的第一人。）

② 他作畫時把房門鎖上，再戴上個防震耳罩，別人來敲門聽不見，打電話也不接，獨自一人面對畫架，如癡如狂②。

（2）時間方位標記：表示方位意義的詞語觸發(fā)時間屬性詞語潛在的時間對應性外顯，進而主要指示時段意義。該類標記詞多為隱喻在時間領(lǐng)域的空間定位詞，主要包括俄語中表方位意義的前置詞、副詞及漢語中表方位意義的名詞。例如：

③ Отец как-то смог устроиться конторщиком на таможню и тихо жил в Благовещенске. Перед революцией перебрался в Белоруссию， поближе к Польше.（父親不知如何找到了一份海關(guān)管理員的工作，并在布拉戈維申斯克安靜地生活著。革命前，他搬到了離波蘭更近的白俄羅斯。）

④ 兩家企業(yè)負責人見面后一拍即合，很快敲定了合作事宜，實現(xiàn)了雙贏。

（3）時間起止與過程標記：時間屬性詞受到表示時間起點、終點和過程意義語詞的觸發(fā)，外顯其隱含的時間意義，從而為語句提及的其他事件、行為劃定存在或持續(xù)的時間范圍參照。此類標記詞語涉及俄語前置詞以及漢語中的介詞：с（從……時起）、до（直到……）、в продолжение（在……時期內(nèi)）、自從、等到。例如：

⑤ Сердобольные соседи забрали Алешу пожить у них до возвращения из командировки отца.（富有同情心的鄰居帶著阿廖沙一起生活到父親出差回來。）

⑥ 在組織工作方面，從第十屆到第十一屆代表大會期間，共青團的隊伍擴大了一倍。

時間指示層面的空間隱喻“上—下圖示”（Up-Down Schema）與“前—后圖示”（Back-Front Schema）在語言表達中構(gòu)建縱向與橫向時軸的概念（Lakoff，" Johnson" 1987：267）。值得注意的是，派生性時間詞語在以整體形式指示時間信息的同時，也于橫向時間隱喻中映射了“時間運動”層面的“自我在動”隱喻思維。在“時間運動”的考量層面，觀察者永遠面朝未來，背向過去。按時間的存在方式及運動方向，可進一步劃分出“時間在動”隱喻（moving time metaphor）與“自我在動”隱喻（moving ego metaphor）。前者強調(diào)“過去←現(xiàn)在←未來”的時間運動方向，即時間從未來經(jīng)相對靜止的時間感知主體向過去運行。而后者關(guān)注時間感知主體自身從過去走向未來的運動，時間以“過去→現(xiàn)在→未來”的方向與其共存，這在上述例句中的“до возвращения из командировки отца”與“從第十屆到第十一屆代表大會期間”中得到生動反映。

此外，因派生性時間詞語形式結(jié)構(gòu)，尤其是與之相關(guān)的一類標記手段的存在，使得一些本來不具備時間屬性及時間意義的詞語也可指示一定的時間信息。這類被觸發(fā)的時間信息具有模糊性，常借以傳達特別的會話含義。例如：

⑦" — Да， конечно， Мэтти， помню. Но тогда тебя звали Мэтти Арнольд， правда？" —" Ну， это было три， а может， четыре мужа тому назад.（“是的，梅蒂，我當然記得。但那時你還叫梅蒂·阿爾諾依德，對吧？”“嗯，這可能都是三、四任丈夫之前的事了。”）

⑧ 常昊的白棋在比賽中妙手迭出，104手時便已確立優(yōu)勢。

俄、漢詞語муж（丈夫）與“手”并不具有指示時間信息的能力，但在上述例句中其與數(shù)詞結(jié)合，并在時間方位、時間命名標記詞назад（在……之前）“時”的觸發(fā)下，表示模糊時間量，在一定程度上完成指示時間的功能。同時，“三、四任丈夫之前”的表達制造出一定的幽默修辭效果，“104手時”則用以進一步凸顯棋藝的高超，增強語言表達的生動性。

2.2 借喻性時間表達的時間指示義觸發(fā)

在一定空間內(nèi)，每個特定時間的存在都有特定的現(xiàn)象相伴。時間通過一定空間之中的事件與運動被感知、理解，諸如天體運行、氣候變化、動物遷徙、植物生長等自然萬物的運動、演化正是激發(fā)人類時間意識的根本力量。由此，“時間”這個看不見摸不著的無形概念可以通過可感可視的空間范疇外顯。與天象運動、物候運動、人的運動相關(guān)的語言表達，常以近似借喻的修辭形式，于交際雙方的主觀聯(lián)想之中，間接實現(xiàn)對于時間信息的指示，其可被視作時間指示語的等值手段（曲銳" 2022a：44）。借喻性表達時間意義的詞語在形式結(jié)構(gòu)層面是不依附于其他詞語的獨立實詞，僅需在相應語境中觸發(fā)對時間信息的指示。例如：

⑨ a. Было темно， ничего не видно， только слышен шум падающей струи.（天黑了，什么都看不見，只聽得見水流落下的聲音。）

b.朔風吹來，一團團雪霧漸漸彌散開去，最終形成厚厚的寒煙遮住了遠山、大海和天空。

⑩ a. Как только стаял снег， преподаватели и школьники вместе с агрономами вышли на поля， выбрали подходящие участки и тщательно разбили делянки.（雪一融化，老師和學生就與農(nóng)藝師一起去了田里，選擇合適的地點，精心開辟耕地。）

b. 這個時候，我正坐在淮陽龍湖國家濕地的游客觀鳥椅上，觀察著水面上掠過的一只只蜻蜓。

B11"a. Тетя Маня в это время за спиной дяди Коли резала кулич.（當時瑪尼亞阿姨正在科利亞叔叔背后切復活節(jié)面包。）

b. 晚上，伴隨著歡聲笑語，張舍村男女老少搬椅扛凳，興高采烈地匯聚到空地上納涼，朱紅春搖著芭蕉扇也前來湊熱鬧。

天象運動包括宇宙天體本身的運動及由其引發(fā)的氣象條件變化，相關(guān)表達可以表現(xiàn)一天或一年中時間的變化（Цюй 2020：330）。例⑨a和b分別以“天黑”“朔風、雪霧”的意象指示深夜與冬季的時間信息；物候運動的相關(guān)表達是以動植物生活、生長方式的規(guī)律性變化來傳遞季節(jié)更替的時間意義（同上：330）。在例⑩中，“雪融”“蜻蜓”分別對春季、夏季進行指示；在人的社會活動中，事件、作息、節(jié)日習俗、娛樂休閑方式乃至穿衣風格都會體現(xiàn)時間的流逝（同上：329）。例B11的借喻意象кулич（專為復活節(jié)烤制的圓柱形甜面包）“納涼、搖芭蕉扇”通過獨屬某一空間的特征來識別時間特征，以此間接構(gòu)建所描述場景與復活節(jié)前后、夏季時間定位的關(guān)聯(lián)。

此外，完成借喻性時間表達的詞語往往是一類本身具有稱名語義的非時間指示詞語，其相較于派生性時間詞語形式結(jié)構(gòu)層面的語義觸發(fā)，具有雙重觸發(fā)的特點，即在句子語義機構(gòu)層面實現(xiàn)對時間指示意義的觸發(fā)之前，首先要受到語境對其詞義隱含的時間意義的觸發(fā)、激活。

3 語境對時間指示意義的觸發(fā)

時間指示意義外顯受到語境制約的語言符號，本身具有非指示性的概念意義，其不因言語環(huán)境的變化而完全消失，伴隨隱含時間語義的外顯而存在。語境對語言符號時間指示意義的觸發(fā)可視為對語言符號本身固有的非時間語義的引申。此類語言符號主要包括空間隱喻成語結(jié)構(gòu)及完成借喻性時間表達的詞語。

空間隱喻成語結(jié)構(gòu)是可用以表達時間意義的一類特殊短語，其內(nèi)部各獨立詞語均無時間意義，但可通過整體形式在相應的語境中隱喻某種時間意義，其與表達時間意義的規(guī)約性成語結(jié)構(gòu)（после дождичка в четверг‘遙遙無期’、от молодых ногтей‘自幼’、猴年馬月、火燒眉毛）有所不同，具有空間與時間的雙重表義可能：за плечами（在背后/過去、曾經(jīng)）、на носу（在鼻子上/臨近）、у дверей（在門旁/臨近）、на пороге（在門口/臨近）。相較于俄語，漢語中“迫在眉睫”等此類短語已建立與時間意義表達的直接關(guān)聯(lián)，不具有獨立的空間語義，被視作時間性成語結(jié)構(gòu)。例如：

B12"a. На пороге стояли двое в милицейской форме.（門口站著兩個身穿警服的人。）

b. Итак， на пороге самый любимый весенний праздник.（總之，最喜愛的春天的節(jié)日就要來了。）

相似的，完成借喻性時間表達的一類詞語同樣具有表義的雙重性，但空間隱喻成語結(jié)構(gòu)的雙重語義均已固定存在于字典中，且在一定語境的觸發(fā)下，空間與時間的語義交替趨于絕對主導。而完成借喻性時間表達詞語的時間意義只存在于相應社會文化背景中說話人或聽話人的聯(lián)想中。相較于空間隱喻成語結(jié)構(gòu)，完成借喻性時間表達詞語的時間指示意義外顯并不會導致詞語既有概念意義的完全隱匿，時間指示義在其整體的語義內(nèi)涵中永居次級地位。

如果說派生性時間詞語、借喻性時間表達詞語的應用是一種在形式結(jié)構(gòu)層面由內(nèi)及外的語義觸發(fā)，那么語境對雙重表義詞語時間指示義的觸發(fā)便是由外到內(nèi)的。若將語境觸發(fā)各情況的要素及過程比擬為電路的不同元件及情況，則可更為直觀地顯示其區(qū)別：

電池、燈泡與導線構(gòu)成最基本的電路循環(huán)。時間指示詞語與時間指示語義的關(guān)系正如此循環(huán)中電池與燈泡的關(guān)系一樣，是直接、自然的。如圖2、圖3所示，燈泡2的加入增加了電路循環(huán)的復雜性，滑動變阻器的設置則會從外界對電流自身的流動施加不同阻值，影響燈泡點亮的效果，這同語境對時間指示意義的觸發(fā)過程極為相似。

空間隱喻成語結(jié)構(gòu)本身具有空間與時間的雙重語義，其語義的表達機制如圖2所示。空間隱喻結(jié)構(gòu)未用于具體的言語交際中時，即滑動變阻器觸頭處于中間時，代表空間與時間語義的燈泡同時亮起。當語境對時間指示意義的觸發(fā)存在時，即滑動變阻器觸頭從左端移動到右端時，代表時間指示語義的燈泡1變亮，燈泡2變暗。在觸頭處于最右端時，燈泡1達到最亮，燈泡2熄滅，此刻，時間指示語義的表達最為確定與明顯。反之則空間義得到最大程度的外顯。

完成借喻性時間表達詞語的非時間性概念意義雖會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削弱，但并不會處于弱勢，這與圖3電路的工作機制相符。無論處于何種情況，代表非時間性概念意義的燈泡1常亮，代表時間指示義的燈泡2在無語境觸發(fā)，即滑動變阻器觸頭處于左端時不亮。當語境觸發(fā)此類詞語的時間屬性外顯時，處于聯(lián)想之中的時間語義得以成立，但詞語本身的概念意義依然占據(jù)其外顯語義的主導地位，即滑動變阻器觸頭從左端移動到右端，并極大地接近甚至徹底達到右端頂點時，代表時間指示義的燈泡逐漸亮起，但遠低于代表非時間性概念意義的燈泡亮度。

4 結(jié)束語

受語言類型及認知思維影響，俄漢語言雖在時間指示概念的語言表征中存在一定差異，但其時間指示語義的觸發(fā)機制推導具有極大的相似性，可在一定程度上說明本研究的通用價值。在俄漢時間指示的表達中，無論是派生性時間詞語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借喻意象的選擇，還是空間隱喻成語結(jié)構(gòu)的表義邏輯，都離不開空間概念的隱喻。而實現(xiàn)空間概念到時間語義的轉(zhuǎn)化，正是時間指示語表義觸發(fā)機制的基本邏輯。在這一轉(zhuǎn)化過程中發(fā)揮重要功能的詞語標記手段及隱含時間對應性的非時間詞語發(fā)揮“時間指示觸發(fā)語”的功能，在其應用下，非時間詞語或不包含顯性時間信息的語句的時間指示意義在語義結(jié)構(gòu)層面被觸發(fā)。

相較于發(fā)揮時間指示直接表達功能的純時間指示語，時間指示觸發(fā)語或者自身形式結(jié)構(gòu)不具有獨立指示時間的功能，或者自身的語義結(jié)構(gòu)不具有時間意義，其對時間的指示完全是觸發(fā)性質(zhì)的，或觸發(fā)實詞語義中的時間意義，或觸發(fā)言語語境中的時間意義。此外，時間指示觸發(fā)語所觸發(fā)的時間意義與純時間指示語所指示的時間意義性質(zhì)也是完全不同的。前者觸發(fā)的時間意義呈現(xiàn)不同程度的不具體性、模糊性，指向時間背景。而后者指示更為具體的時間信息，體現(xiàn)語言系統(tǒng)的時間定位功能。但具有模糊性的時間指示表達可被借以傳達特別的會話含義，增添言語修辭效果。

總之，語言符號時間指示義的觸發(fā)主要依賴時間指示觸發(fā)語及語境，表現(xiàn)為語言形式內(nèi)部結(jié)構(gòu)觸發(fā)或受力于外部語境被觸發(fā)的雙向機制?？臻g隱喻成語結(jié)構(gòu)具有空間與時間的雙重表義可能，其時間指示語義的外顯依賴于語境的觸發(fā)。借喻性時間表達在觸發(fā)語句整體的時間指示意義前，要在語境的幫助下激活自身存在于聯(lián)想中的時間定位意義。語境對于時間指示語義的觸發(fā)揭示時間指示表達的多重可能，其推導過程也進一步印證時間指示語義外顯的情境性、主觀性、復雜性，凸顯了語言指示符號表義的間接性與推導性。以本文所研究的時間指示為例，可以預想其他類型指示性符號表義過程中存在相似觸發(fā)機制及相應語言項。故語言指示符號的表義觸發(fā)性質(zhì)及相關(guān)的表義等值手段應獲得更多的研究關(guān)注。

注釋

①文中俄語例句來源于俄羅斯國家語料庫（Национальный корпус русского языка，http：//ruscorpora.ru）（最后訪問時間：2022年8月7日）。

②文中漢語例句來源于BCC現(xiàn)代漢語語料庫（http：//bcc.blcu.edu.cn）（最后訪問時間：2022年8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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