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治理與國家治理研究叢書”第一輯評介

中圖分類號：G23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0100（2024）05-0116-4

DOI編碼：10.16263/j.cnki.23-1071/h.2024.05.016

2024年6月，“語言治理與國家治理研究叢書”第一輯的4本著作由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叢書由首都師范大學語言治理研究中心組織推出，主編是北京語言大學李宇明教授，執(zhí)行主編是首都師范大學王春輝教授。叢書第一輯共出版著作4部：《都市語言生活：上海視角》（華東師范大學俞瑋奇副教授）、《東南亞華人社會語言景觀研究》（暨南大學祝曉宏副教授）、《中東歐國家轉型進程中的“國家語言”建構研究》（揚州大學何山華教授）、《日本語言政策研究》（新鄉(xiāng)醫(yī)學院王璐博士）?！罢Z言治理與國家治理研究叢書”的編纂出版，旨在全面深入地研究語言治理的理論與實踐，探討語言治理與國家治理間的密切關系，致力于構建一個具有包容性、開放性的學術共同體，充分發(fā)揮學術“旋轉門”的作用；打破學科壁壘，拆除社會藩籬，將不同學科專家的智慧和力量聚結一起，將學者、管理者、社會工作者的智慧和力量聚結一起，促進理論與實踐的密切結合，促進語言治理與國家治理的密切結合。叢書的宗旨是心懷“國之大者”，將學術研究融入到國家發(fā)展中，回答中國之問、世界之問、人民之問、時代之問，彰顯中國之路、中國之治、中國之理。希望“語言治理與國家治理研究叢書”能夠成為廣大讀者思考和探討語言治理與國家治理的重要平臺，為推動國家治理體系的創(chuàng)新和完善、促進人類社會的和諧發(fā)展貢獻力量。以下將依次對4本著作評介。①

《都市語言生活：上海視角》評介

——探索城市語言生態(tài)研究的新嘗試

趙蓉暉

在全球化與城市化浪潮的推動下，城市中發(fā)生的各類活動日益成為各界關注的焦點。作為“語言治理與國家治理研究叢書”首批出版的4部專著之一，《都市語言生活：上海視角》以其獨特的視角和扎實的調查研究，為城市語言研究，特別是城市語言生態(tài)研究進行了有益的理論與方法探索，為我們展開了一幅豐富多彩的城市語言畫卷。

隨著我國城市化進程的加速和國際化水平的提高，都市語言生活呈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復雜性和多樣性。上海，作為我國最大的城市和經濟中心，其人口的數(shù)量和異質性超強，其語言生活更是紛繁復雜，這給城市語言生活研究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機遇和挑戰(zhàn)。城市多語生活和多語景觀、語言規(guī)劃、語言治理等議題，都與城市社會的能否和諧發(fā)展息息相關?！抖际姓Z言生活：上海視角》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應運而生。

本書從不同語言空間的視角出發(fā)，調查上海的主城區(qū)、浦東新區(qū)、核心商業(yè)圈的語言生活狀況，分析造成城市語言狀況變化的原因，探討構建良好城市語言環(huán)境、和諧都市語言生活的城市語言規(guī)劃方略。作者觀察的對象十分豐富，既有本地青少年的方言傳承與家庭語言規(guī)劃、外來務工人員的語言市民化與社會融入、外來人員子女的城市語言生活融入與代際變遷等議題，展現(xiàn)了都市語言生活的多元性和動態(tài)性。此外，還探討了城市國際化發(fā)展所帶來的外國人語言生活與語言規(guī)劃問題，特別是外籍家庭的語言生活與家庭語言政策、外國人聚居區(qū)的語言景觀與語言服務等內容，為城市國際化進程中的語言治理提供了新思路。

本書的學術價值在于其獨特的研究視角和豐富的實證材料。作者不僅運用社會語言學、城市社會學等多學科的理論和方法，還通過大量的實地調研和數(shù)據分析，構建了一個全面、系統(tǒng)的都市語言生活研究框架。這一研究成果所提出的城市語言規(guī)劃與治理方略，對于城市社會和諧發(fā)展、促進城市國際化進程具有重要的實踐意義。

2024年 ""趙蓉暉 孫 穎 戴曼純 張治國 “語言治理與國家治理研究叢書”第一輯評介 ""第5期

《都市語言生活：上海視角》由華東師范大學國際漢語文化學院的俞瑋奇副教授撰寫，他是一位年輕有為的語言學家，近年來主攻社會語言學、語言政策與規(guī)劃、國際中文教育研究，擅長深入實地開展一手的語言調查，在城市語言研究方面有多年積累，取得了豐碩成果。這本新作，是他在該領域的進一步探索。他在本書的“啟示與建議”一章中明確提出城市語言規(guī)劃需要考慮的幾個方面，不僅對現(xiàn)有研究進行了總結，更是基于現(xiàn)實觀察進行的系統(tǒng)化思考，有助于推進社會語言學、語言規(guī)劃研究的拓展與深化。

《東南亞華人社會語言景觀研究》評介

孫 穎

東南亞是華人移民歷史最久、數(shù)量最多的地區(qū)。長久以來，這一地區(qū)的華人社會語言狀況相當多樣且復雜，對于它的研究既有多重意義，也有多種路徑。祝曉宏的新作《東南亞華人社會語言景觀研究》從語言景觀這一視角來深入地觀察研究這一地區(qū)華社豐富多彩的語言狀況，為我們把握區(qū)域語言生活和語言治理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樣本和參照。

全書以語言資源理念為主線，從變異、分布、功能3個維度來推展語言景觀研究，廣泛地調查了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印尼、菲律賓5個國家的華人社會，深度地描寫了這些國家華社語言景觀資源的輪廓和細節(jié)。整體上可以看出，東南亞華語景觀資源處于變異叢生、分布收縮和功能受限的狀況，需要保護、開發(fā)和應用。從語言資源所屬來說，華語景觀不僅是華社語言資源，也是所在國重要的語言資源和中華語言文明域外交流互動的見證。由此，華語資源的保護和傳承，既是區(qū)域華社自身的工作，也是全球華人的關切?？v覽此書，可以感受到作者是懷著高度的學術使命感，對華語景觀資源進行了扎實的田野調查，重視“用材料說話”，這樣的研究工作對于中華語言文明傳承與傳播的價值是不言而喻的。

全書各章以語言景觀為素材，側重從不同的理論角度來探討不同國家和華社的語言問題。例如，針對新加坡華語狀況的爭議，從語言景觀的視角來研判新加坡語言生態(tài)并提出語言規(guī)劃策略；針對泰國華語變異問題，分析泰國華語景觀中的語言變異類型，得出傳承變異和習得變異兩類；圍繞馬來西亞華語的多樣性特點，分析馬來西亞華語景觀的認同和變異性；從華語景觀的經濟、文化和記憶功能，來剖析印尼唐人街、三語學校、博物館的語言造景機制；將菲律賓華語景觀與華語傳承聯(lián)系起來加以考察。這些不同的理論視角有助于我們認識不同華社語言景觀復雜的成因，也為相應的語言規(guī)劃提供了學理基礎。此外，全書綜合應用定量與定性、共時和歷時、雙向比較等方法。每一章在大量數(shù)據分析基礎上都有代表性語言標識圖片的分析，保障了描寫和解釋的充分性；在印尼華語景觀探查章節(jié)，擷取歷史語言景觀圖片進行分析，勾勒了印尼華語景觀的演變軌跡；應用雙向比較法將華語景觀和中文景觀互相參照對比，確立了華語景觀的特性和價值。理論視角和方法多元，分析精當，從而使得這部著作具有相當?shù)目鐚W科性和較大的學術價值。

在語言治理視域當中，移民群體的語言處境愈益受到關注，這是因為，它總是深刻地牽扯到當今世界所關切的一些基本語言話題，如“母語權、語言公正、語言轉用、語言多樣性、語言保護”等。大范圍來看，移民群體基本上都會在跨境流動中發(fā)生祖語流失。任由此種情況愈演愈烈，不僅會引起族群認同危機，也會導致更多的復雜的社會問題?！稏|南亞華人社會語言景觀研究》一書，通過語言景觀這一視窗向我們展示了海外華人移民保持祖語文化資源的現(xiàn)狀、成就和努力，該書對于一般性的語言景觀研究、移民語言治理研究都具有非常重要的啟發(fā)。

《中東歐國家轉型進程中的“國家語言” 建構研究》評介

戴曼純

何山華新著《中東歐國家轉型進程中的“ 國家語言”建構研究》（下簡稱《建構研究》）選取中東歐4個具有重要案例價值的代表性國家：中歐國家斯洛伐克、東南歐國家塞爾維亞、緊鄰塞爾維亞南部的北馬其頓、東北歐國家拉脫維亞。4個國家的人口基數(shù)小，所在地區(qū)歷史上多次受到周圍列強的輪流統(tǒng)治。各國語言、民族、文化在歷史夾縫中堅韌地生存，形成當前的地緣格局。拉脫維亞語屬于波羅的語族，不同于斯拉夫語族；南部斯拉夫語言塞爾維亞語和克羅地亞語、波斯尼亞語、黑山語可以互通，馬其頓語和保加利亞語也可以互通；西部斯拉夫語言斯洛伐克語和捷克語、波蘭語互通度高。

民族國家建設的理念驅使著各國精英將其語言變體單獨命名為一門獨立的語言，以語言劃定疆界、強化其民族認同和國家建設。在民族國家建設中，語言政策與規(guī)劃服務于政治。民族這一現(xiàn)代概念包含太多模糊不清、界定不明的屬性，往往與國族、族群混淆?，F(xiàn)代民族往往是政治精英和知識精英引導大眾自我覺悟并構建出認同的想象共同體。這種建構過程充滿著不確定性，因為建構過程所依賴的語言、文化、經濟生活在其歷史敘事中被一代又一代的精英根據所處語境賦予不同的解讀，當解讀的思想沒有實現(xiàn)代際傳承時，認同就處于一種流動變化狀態(tài)。在拉脫維亞、斯洛伐克、塞爾維亞、馬其頓的歷史演化進程中，領土流轉、族群雜居、語言接觸、文化交融處于動態(tài)過程。他們當今的民族國家建設必然面臨主體民族（族裔）與少數(shù)民族（族裔）、大族語言與小族語言、官方語言與非官方語言、國家語言與族群語言的界定問題。

民族國家根據現(xiàn)代民族建設理論創(chuàng)造出“國家語言”，一種超越族群、象征民族國家的族際通用語言，試圖達成國家、語言、民族的重合。塞爾維亞、北馬其頓、斯洛伐克和拉脫維亞皆借助語言和民族之名重塑其國家認同，將民族語言推向國家語言地位。與過去不同的是，只要這些國家想融入歐盟及其共同市場，他們就不能不考慮歐洲的多語大環(huán)境和歐盟推崇的多語制及個人多語能力發(fā)展。這樣一來，小族語言能得到語言權利法條的保護，但是千辛萬苦從歷史中維護下來并建設為國家語言的民族語言還將面臨與歐洲強勢語言競爭的環(huán)境，繼續(xù)為認同、生存和發(fā)展不懈努力。

《建構研究》的作者是中東歐地區(qū)語言國情研究專家，曾在商務印書館出版過《中歐三國：國家轉型、語言權利與小族語言生存》。《建構研究》是上述研究的自然延伸，區(qū)別在于國別、理論和側重點。該書從理論層面探討了國家語言建構與消解的內在機制，重點聚焦于各國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近三十年國家語言建構過程中與境內小族、各小族母國以及國際組織之間復雜的博弈過程。該書是國內首部探索國家轉型與國家語言建構關系的著作，對于國內學界深入了解該地區(qū)的語情民情有著重要意義。行文中將國家、民族和語言融合在一起進行探討，做到歷史與當代交融，觀點與敘事兼?zhèn)?，理論有深度，頗具啟發(fā)。

《日本語言政策研究》評介

張治國

《日本語言政策研究》的作者王璐博士是日語專業(yè)出身，外加語言政策博士，她在撰寫該書時參閱了不少日語原著，進而為讀者帶來了不少新數(shù)據。盡管中國國內不乏日本語言政策的研究，但尚缺乏比較整體和歷時視角下的研究和了解，而該專著的出版正好彌補了中國學界的這一遺憾。日本作為我國的鄰邦、東亞地緣政治強國和世界經濟大國，無論是從地緣政治、歷史發(fā)展和經濟建設，還是從區(qū)域國別和語言教育等方面來說，我們都需要關注、了解和研究日本的語言政策。因此，王璐老師的這本專著具有較大的學術價值和現(xiàn)實意義。

該書對日本的國語、文字、民族語和外語的4個方面的政策進行了歷時研究。這些內容基本上囊括了日本國家層面的主要語言政策。在國語政策方面，它重點闡述了日語作為國語的地位規(guī)劃（即日語的地位建設及國家需求——思想、經濟和殖民的需求）、本體規(guī)劃（即日語的標準化建設，日語及其方言的關系）和習得規(guī)劃（即日語的教育與推廣）。在文字政策方面，該書主要描述了日語中漢字、假名和羅馬字的發(fā)展歷程以及日本的文字意識嬗變，尤其是漢字政策的變化：從引進到有限制的使用，從試圖廢止到自信沿用。在民族語言政策方面，該書聚焦在日本唯一獲得官方認可的本土少數(shù)民族——阿依努族的語言政策上。日本對阿依努語實行了先打壓后扶持的政策：二戰(zhàn)結束之前對阿依努人實施日語同化政策，對阿依努語的教育和使用則予以遏制，二戰(zhàn)結束之后對阿依努語則出臺了一些保護性政策，但效果不佳，該語言走向瀕危的趨勢難以阻擋。在外語政策方面，該書綜述了日本歷史上主流外語語種的政策變化：起初是漢語（遣隋使和遣唐使），然后是荷蘭語（蘭學），如今是英語（美軍的入駐和全球化），每一種外語的引入和重視都跟當時的國際因素有關。

研究啟示頗多。該著作的研究體系較完整，其中每一部分的有些內容或事實都可引發(fā)讀者的進一步深思或探究。例如，在國語政策部分，該書第54頁提到日本在歷史上出現(xiàn)過“以消滅方言為代價”的國語推廣運動，但二戰(zhàn)后，“國語與方言的地位關系由二元轉變?yōu)橹鞔巍保?8頁）。標準語與方言的這種關系仿佛出現(xiàn)在很多國家，由此我們可以進行一些理論升華的研究工作。此外，該書第68頁指出日本憲法未提及日語問題。這是否跟日本民族語言稀少有關？我們可做專題研究。而且，同頁內還提到日本國內對日語的指稱有多種，包括“普通語”“國語”“標準語”“共同語”，這跟我國漢語的稱謂有點類似，兩國存在哪些語言政策的相互影響值得我們進一步的探討？再如，在該書的外語政策部分，作者在第234頁寫道：“2018年，日本托福成績在亞洲居于倒數(shù)第三，口語測試居于亞洲倒數(shù)第一”。對此，我們思考這是否與日本的英語外來詞翻譯政策有關，因為如今的日語中有大量的英語音譯詞匯，這一定會對日本人的英語發(fā)音帶來負遷移影響。

注釋

①4篇評介文章是根據4位教授在“語言治理與國家治理座談會暨新書發(fā)布會”（2024年6月28日，首都師范大學）上的推介發(fā)言整理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