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來自非洲的黑奴被閹割后成為太監(jiān);高加索地區(qū)的白人成為富人的妾或皇宮的侍女、嬪妃。
在近現(xiàn)代黑奴販運的歷史研究中,歐洲帝國主義的行徑固然是焦點,但關注這一主題的人也必定會注意到,西亞北非的黑奴販運也與歐美的大西洋販運同時發(fā)生著。例如,19世紀末,東非就有無數(shù)黑奴被阿拉伯裔奴隸販子所掠,被送至桑給巴爾島的種植園,還有更遠的伊朗、阿拉伯半島等地區(qū)。這一東非路線與跨撒哈拉路線、紅海路線等,一起構成了黑奴被輸送到西亞北非地區(qū)的主要管道。
進入21世紀的當代社會脈絡里,黑人在西亞北非社會的處境也仍是受關注的議題。例如,在阿拉伯國家的媒體上,許多齋戒月期間的熱播電視劇總有貶損或嘲笑黑人的橋段;在北非國家,黑奴后裔或新移民仍長期屬于底層勞動力;在西亞的卡塔爾主辦世界杯期間,黑人移工受剝削的苦境受到批評與廣泛報道;在土耳其,去年受關注的新聞是卡拉畢克大學的一名加蓬女留學生遭性侵殺害,后來網絡出現(xiàn)大量污名黑人留學生的仇恨言論,警方拘捕了發(fā)表言論的網民,性侵嫌犯也被捕并進入法院審理階段。
許多因素使得探討西亞北非地區(qū)的種族歧視及奴隸制議題并不容易。首先,這一地區(qū)本身也是歐洲帝國主義的受害者;其次,歐美針對當?shù)嘏`制傳統(tǒng)的呈現(xiàn)(從早期的油畫、當代的好萊塢電影到今日媒體的報道),往往給西亞北非地區(qū)加上野蠻落后或異國獵奇的濾鏡,這轉移了對歐洲自身行徑的批判,也忽略歐洲與西亞北非的種族歧視或許有重疊、混合及交互影響之處。
奧斯曼帝國的疆域涵蓋西亞、北非及巴爾干地區(qū)達300年之久,因此黑奴后裔很多是奧斯曼時期的后代。雖說奴隸制是建立于掠奪、貶抑與控制上,但帝國時期的奴隸也有許多可以進入政府高層的例子。研究者既不應像有些辯護者只主張奧斯曼的奴隸制比起歐美更“人道”,從而貶低奴隸所受的苦難,也不能把奧斯曼的奴隸制想象成新大陸種植園中的殘酷景象。那么,應該如何理解當時的奴隸制?
理解任何社會的關鍵在于,了解該社會是如何組織起來的。新大陸殖民地的種植園與礦山是被拓殖者利益驅動的榨取型項目,奴隸勞動力服務于經濟利益的最大化而被殘酷對待。但奧斯曼帝國是由政治軍事集團構建起來的體系,治下的各種族裔群體類似于被控制的資產,許多來自非洲的黑奴被閹割后成為蘇丹后宮的太監(jiān);高加索地區(qū)的白人成為富人的妾或皇宮的侍女、嬪妃;巴爾干的兒童則被強制帶離家庭接受帝國的訓練。在這種體系中,奴隸旨在完成指定的職能,可以憑著功績升到高位,但同時被確保不造成威脅。依據《古蘭經》及《圣訓》中關于釋放奴隸的規(guī)定,奴隸在一定年限或支付足夠金額后可以成為自由民。
以上的描述,或許可以比較清楚地幫讀者理解奧斯曼奴隸的處境(至少在帝國核心區(qū)域):通常奴隸是在軍事征伐或貧窮困苦的情況下淪為奴隸,受到族裔與膚色的限制,而且可能遭遇閹割、性剝削、帶離原生家庭、強制勞動等傷害,但同時有一定的社會流動性。
而當代西亞北非國家雇主束縛移工自由的方式,既有服務企業(yè)的利潤動機,從安排外來勞動力從事特定職能的方式,亦可看見奴隸制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