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泛著紅光,斜斜地照進窗口,攪出曖昧的光暈。我僵硬地維持著五指執(zhí)筆法,手肘因懸空而止不住地顫抖。而熟萱上歪七扭八躺著的字,如同搖搖欲墜的山石。
老師悄然停在我身后,傾身看見了我的窘態(tài),于是笑著指導(dǎo)我找到自己最舒服的握筆姿勢。“二指單鉤、三指雙鉤,或者四指五指都可以。簡單地說,就是怎么舒服怎么來?!蔽业谝淮温牭竭@種說法,望著他,有些不信。
于是他又說:“筆墨紙硯本就是傳達所思所想,承載詩來歌往的工具,得意時或斗酒十千,書詩百章;困頓時或兀坐研磨,訴百般怨誹,大凡世界的種種勝景和盛情都能在書法的世界中顯得淋漓盡致。學(xué)習(xí)書法自然要隨性松弛,用心感受書法之樂,切勿小學(xué)而大遺了?!?/p>
我點了點頭。
蘊藉有度——楷
錯落有致,方正穩(wěn)健,楷書像一位舉手投足都儒雅溫潤的謙謙君子。你看,徽宗的瘦金體筆鋒纖細而又不失力度,似細竹,似銀鉤,疏疏落落間,我仿佛窺見了汴京城繁華熙攘的一角,和那屢犯邊陲的金軍。不可否認,宋徽宗在藝術(shù)上的造詣極高,但執(zhí)神器之重者,醉豢于奇石異草、書畫雕刻,就未必是件好事了?!凹疑胶翁?,忍聽羌笛,吹徹梅花”,大漠的朔風(fēng)沒有京都的柔情,夾雜著細沙,一陣風(fēng)吹來,吹得人臉頰生疼,又一陣風(fēng)吹來,吹散了北宋幾十代王業(yè)。也正是因為徽宗的軟弱無骨,陸游的一生都郁郁不得志。邊塞事機頻誤,將士們白白喪命于胡笳羌笛之中,陸游痛心萬分,卻也只能登樓攬鏡,無可奈何。于是他自慰道,“勿以有限身,常供無盡愁?!笨墒撬跄懿怀睿俊叭鼡嵴砗龃蠼?,夢中奪得松亭關(guān)?!贝┰奖尤鸟R蹄聲夜夜都縈繞在他的夢中,他一刻也不能忘?。∮谑?,他的楷書中充斥著高冠博帶者沒有的豪放氣概,充斥著高枕錦衾者不得的渾厚濃重。
曠達豪邁——行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行書像一個任性恣意的酒客。初賞《寒食詩》,只覺得東坡先生的書法正如其人,豪邁流暢,有容乃大。廟堂之上,“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fēng)”是蘇東坡為官的堅守;黃州赤壁下,“福禍得喪,付與造物”是蘇子瞻泰然自若的心境。范仲淹與蘇是同一類人,他在《道服贊》中洋洋灑灑地寫下了對權(quán)勢的蔑視,對富貴的輕視。我不禁贊嘆,他們無論身處何處,都能氣定神閑,無論身居何職,都能造福一方。
狂放不羈——草
大開大合、欹側(cè)變化,草書就像是一位剛正直率的言官。草書名家黃庭堅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從他勁骨豐肌的墨翰中,可以領(lǐng)會到他“爾奉爾祿,民膏民脂”的為官理念;從他瀟灑恣意的撇捺中,你可以感悟到他“粗茶淡飯飽即休,被破遮寒暖即休”的淡然心境;從他剛勁有力的筆畫中,你可以體會到他“挑李春風(fēng)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對友誼的珍視。尤記當年哄傳朝野的烏臺詩案,往日與蘇軾吟詩作對的友人幾乎全都默默不敢言,唯獨黃庭堅敢在朝廷之上,注視著千萬雙眼,為東坡仗義執(zhí)言,高聲辯白。
夕陽西斜,日移影動,書法室內(nèi)的桌腳被拉出長長的影子??諝庵懈又奈⑿m粒,分明在閃耀著喜悅。再鋪紙研磨,斂筆攏毫,起筆干凈利落,頓筆圓潤有力,勾折撇捺間,氣象頓生。
(指導(dǎo)教師 劉 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