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吳天明開車載著老婆梅蘭和兒子曉軍去郊游,車子路過林潮村時(shí),吳天明停下車,說:“這個(gè)村有一個(gè)才認(rèn)識不久的朋友,叫唐大海,我想去拜訪一下。上回一個(gè)下雨天,我開車路過這兒時(shí),不小心車子開進(jìn)大坑,就是這個(gè)唐大海叫人幫我把車子推上來的,事后我給他錢,他堅(jiān)決不肯要。不過我佩服他并不是單單因?yàn)槿思覜]要錢,主要是這個(gè)村的民風(fēng)特別好。”
梅蘭點(diǎn)點(diǎn)頭,說:“應(yīng)該的,可你第一次到人家里拜訪,總不能空著兩只手吧?”
吳天明說:“后備廂里有兩瓶酒,酒還不錯(cuò),送得出手?!?/p>
十歲的曉軍說:“爸,從此你又多了一個(gè)酒友。”
吳天明一齜牙,笑罵道:“孩子家家的懂什么?男人嘛,總歸要有些朋友的?!?/p>
車子開進(jìn)林潮村,在路人的指點(diǎn)下,吳天明找到了唐大海家。一進(jìn)院門,吳天明微微一愣,這唐家的屋內(nèi)屋外陳舊破敗,不用說,唐大海的日子過得不怎么樣。
唐大海一眼認(rèn)出了吳天明,看上去十分高興,當(dāng)吳天明遞過兩瓶酒時(shí),他推辭一下也就收下了。唐大海的妻子和女兒從房里出來招呼客人。吳天明一見之下,似乎明白這一家子為什么拮據(jù)了,只見唐大海的妻子一臉病容,看上去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顯然在生病,而且很可能是個(gè)老病秧子。
兩家人坐下,唐大海倒上茶水,樂呵呵地說:“吳哥,你們先喝茶,我忙中飯去,今天一定要在我家吃飯?!?/p>
梅蘭忙站起來說:“唐大哥,別忙了。我們今天過來,是因?yàn)槲壹覅翘烀髂钅畈煌匣啬銕退栖嚨那檎x,所以順道來拜訪一下。我們回家還有事,飯就不吃了。”
唐大海夫妻倆一起站起身,雙雙漲紅了臉,說:“朋友來了,連頓便飯都不肯吃,這是看我們條件不好啊……”
吳天明趕緊拉梅蘭坐下,笑著說:“你急著回家干嗎,既來之則安之,吃飯就吃飯唄?!?/p>
唐大海一家三口的臉上這才露出了笑容,于是唐大海出去買肉菜,回來后直接進(jìn)廚房忙著做飯了,他妻子陪吳天明兩口子聊天,唐大海的女兒叫小虹,和曉軍一樣大,很快兩個(gè)孩子就頭挨頭看起了童話書。
小虹媽望著廚房里男人忙碌的身影,嘆口氣說:“我這老病秧子算是害苦了大海,不僅不能外出掙錢,還得留在家伺候我。想必你們也看出來了,我連頓飯都沒力氣燒。”
不大工夫,唐大海端上幾盤菜,擺在飯桌上,看上去也還體面。吳天明要開車,不能喝酒,大家開開心心一起吃了頓飯,吳家三口人不住嘴地夸贊唐大海廚藝好。
回家的路上,曉軍收起了笑容,有點(diǎn)兒不樂意地說:“爸,媽不肯在小虹家吃飯,是怕他們招待我們額外花錢。你明明知道小虹家困難,還要人家花錢買肉買菜的,你干嗎啊?”
吳天明笑笑,說:“如果我不答應(yīng)留下來吃飯,他們心里會不好過的,會認(rèn)為我們瞧不起他們,何況我送了兩瓶酒給他們,所以他們一定要還這份情。而且你們也應(yīng)該看出來了,我送小虹爸酒時(shí)他沒有一味推辭,這說明他不是個(gè)縮手縮腳、欠不起人情的人。你們娘兒倆啊,世故人情還差得遠(yuǎn)呢,我們男人之間的友情,你們女人小孩不懂?!?/p>
一晃過去好多天,這天是星期天,天氣晴好。梅蘭說:“天明,我想去看看小虹媽,她那身體怪讓人擔(dān)心的。”
還沒等老爸同意,曉軍先一蹦三尺高,嚷著:“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吳天明摸摸兒子的小腦袋,笑了:“好,都去都去!”
梅蘭立即忙活起來,先上街買來一套漂亮衣服,是送給小虹的,再逮住家里養(yǎng)的兩只老母雞,最后在菜園里摘了一大袋水靈鮮嫩的蔬菜,紅白綠青的,看著就養(yǎng)眼。
吳天明小聲問:“為什么給孩子買衣服而不是給小虹媽買?”
梅蘭瞪他一眼:“給大人買衣服,非親非故的,去救濟(jì)貧困戶嗎?人家能收才怪!給孩子買是因?yàn)樘酆⒆?,他們就不好拒絕了。女人之間的事,你不懂?!?/p>
可是臨動身時(shí)梅蘭愣住了:吳天明說不開車了,要騎電動車去。
曉軍大聲嚷起來:“干嗎不開汽車???”
吳天明撓撓頭:“因?yàn)椤驗(yàn)椤?/p>
梅蘭沒好氣地說:“因?yàn)槟阆牒染??!?/p>
吳天明嘿嘿一笑:“知我者,夫人也?!?/p>
曉軍大聲說:“不對,騎電動車也不許喝酒!快老實(shí)交代吧,為啥有車不開,非要騎電動車?”
吳天明哈哈笑著說:“你個(gè)小機(jī)靈鬼!我是見唐家人出門都是騎電動車的,咱們騎電動車過去,他們心里會更舒服些。再說,今天天氣好,騎車比開車舒服多了!”
一家三口騎上兩輛電動車,說說笑笑間,很快到了唐大海家。因?yàn)槭孪韧ㄟ^電話,所以這回唐家有了準(zhǔn)備,不僅準(zhǔn)備了好多菜,唐大海還叫來兩個(gè)同村的朋友陪吳天明。
讓人高興的是小虹媽的氣色好了不少,小虹媽說這是因?yàn)榈酱蟪鞘嗅t(yī)院看過病了,遇上個(gè)好醫(yī)生,診斷準(zhǔn)、開藥好,所以身體舒坦多了,也許,不久就會斷了病根也說不定。
這回用不著唐大海親自下廚了,一回生、二回熟,梅蘭不拿自個(gè)兒當(dāng)外人,她掌勺,小虹媽身體弱,給她打下手,唐大海和兩個(gè)朋友陪吳天明打牌、喝茶、聊天。比起第一次見面,曉軍和小虹這回分外親熱,兩人同年齡、同年級,一起先做作業(yè),做好作業(yè)再一起看童話書。
吃中飯時(shí),四個(gè)男人吃著聊著,氛圍熱烈,吃完飯收拾好桌子,男人們繼續(xù)打牌,曉軍和小虹繼續(xù)在一塊玩,忽然聽到房里有哭聲,是梅蘭和小虹媽頭挨著頭,在一起小聲哭。
回家的路上,曉軍問媽媽:“媽,小虹家這么困難,我們還老去吃飯,讓人家花錢,我們是不是該給他們家一些錢?”
梅蘭搖搖頭:“那太俗氣了,日子長著呢,不急這一時(shí)?!?/p>
吳天明問:“對了,你跟小虹媽在房里哭什么???”
梅蘭說:“小虹媽跟我倒苦水,日子過成這樣她有一肚子苦水,說到傷心處就哭了,惹得我也陪著她哭。唉,我們女人之間的友情,你們男人不懂。”
一晃到了春節(jié),這天家里有客人來拜年,是小虹一家三口。
唐家三口人的氣色都不錯(cuò),身上衣服干凈體面,唐大海手上還提了酒。小虹手上也提了一個(gè)袋子,里面不知裝了什么。
小虹媽的身體和精神更好了。兩個(gè)男人自然又是下棋海聊,兩個(gè)女人自然有說不完的悄悄話,兩個(gè)孩子自然更是一直嘰嘰咕咕的。
兩家人親親熱熱吃過飯,送走小虹一家后,梅蘭回屋看到一樣?xùn)|西,是小虹來時(shí)手上拎的袋子,忙說:“小虹把東西忘了?!?/p>
曉軍說:“不是的,這是小虹送給我的禮物,《安徒生童話選》。上回在她家我隨口說我還沒看過這本書,她就記下了,叫她爸到城里買來送給我?!?/p>
吳天明忙說:“那你送人家禮物沒有?”
曉軍說:“上回在她家她說喜歡吹口琴,剛才我就把我的口琴送給她了?!?/p>
吳天明和梅蘭對視一眼,一起發(fā)出驚叫:“是你叔出差到上海買的口琴嗎?那么貴,別的孩子甭說吹一下,連碰一下你都不讓,這次怎么這么大方?”
曉軍白了爸媽一眼,“你們大人就曉得吃吃喝喝的,我們小孩兒之間的友情,你們大人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