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魯門·卡波特在充分斜倚時才能創(chuàng)作。他聲稱:“我完全是個橫向作家?!币话闳嗽诮Y(jié)束工作后才躺到床上或沙發(fā)上,而卡波特在這些地方開始他的工作。一本筆記本枕在膝頭,供他書寫。一支煙和一杯咖啡,總是伸手可及?!拔业靡豢谝豢诘爻?,一點一點地抿?!彼f。一天下來,他的姿勢保持不變,但飲品會改變??Х群韧旰螅瑫Q成薄荷茶,之后是雪莉酒,到一天結(jié)束時,他的手里是一杯馬提尼。
卡波特寫稿,頭兩遍用鉛筆,到第三遍時改用打字機。但他并不起身,而是將打字機擱在膝蓋上,盡管這樣并不穩(wěn)當,但他依然能以一分鐘100字的速度,把作品轉(zhuǎn)錄在黃紙上。手稿將被晾一段時間,之后卡波特會重新審讀,以決定作品的命運。如果他想發(fā)表,他會把它再一次打出來,這次用的是白紙。
在每一回的修改中,卡波特會以大師的風范,打量他的文章。他還會十分仔細地推敲每一個細節(jié),甚至標點符號都不放過。從一個句子內(nèi)在的氣韻,到故事的框架,卡波特會分階段地改定手稿的每一部分。在他寫作生涯的早期,他會列出詳盡的大綱,但最終發(fā)現(xiàn)這一步毫無必要——好的想法總會在他的腦子里突然駕臨。雖然如此,他更喜歡在寫作進入佳境之前把結(jié)尾寫好。這結(jié)尾,如同方位基點,引導他向最終目的地而去。
1944年冬天,卡波特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寫到一半,他決定放棄。他在亞拉巴馬州門羅維爾的荒野漫步時,突然產(chǎn)生了寫一部長篇小說的想法。靈光閃現(xiàn)讓他迷失方向,難以找到回家的路。當他回到家,上了樓,便開始“以可憐的樂觀主義”投入工作。這次寫作的成果便是《別的聲音,別的房間》——登上《紐約時報》暢銷書榜單的處女作。
還在門羅維爾時,半夜在床上工作便成了卡波特的癖習。那時他和姨媽們住在一塊兒。對于他的作息時間,她們以專橫的關(guān)切,問長問短。他回憶起她們的批評:“你讓所有事情都顛倒過來,這會損害你的健康?!彼齻兊谋O(jiān)視迫使他搬到新奧爾良,在那里他可以隨心所欲地工作,不拘時間與地點。但僅僅幾個月后,他又搬到曼哈頓,與母親和繼父生活在一起。他仍然是一位“顛倒的”作家,夜里10點到凌晨4點,大多數(shù)人在做夢,他卻在創(chuàng)作。
像處女作一樣,他的“非虛構(gòu)小說”《冷血》也起源于靈感突發(fā)。1959年11月,卡波特翻閱《紐約時報》時,目光被一篇短文絆住。它講的是堪薩斯州一個叫霍爾克姆的小鎮(zhèn)上發(fā)生的一宗殘忍的謀殺案,但缺少細節(jié)。他立即聯(lián)系了《紐約客》的一名編輯,自薦寫一篇與這起罪行有關(guān)的文章。在得到任務(wù)后,他馬不停蹄地趕到堪薩斯州,開始工作。他手頭的這篇文章,將會演變成一部史詩性的作品。
到寫作《冷血》時,卡波特已經(jīng)調(diào)到白天寫作。他的作息表肯定能得到姨媽們的認可,然而我們可以想象,對于他輪著喝咖啡、薄荷茶、雪莉酒和馬提尼,她們會作何反應(yīng)。而且,盡管這一新的癖習會被他的親戚們視為“正面向上”,但卡波特依然由著自己的性子,躺著寫作,拒絕與世俗合拍。
(秋水長天摘自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怪作家:從席勒的爛蘋果到奧康納的甜牙》一書,小漫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