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若眉

小溪若眉，畫在村莊的臉上。那畫小溪的筆是新的，那墨一定磨了半晌，磨得似乎有了清甜的氣息。那描摹是干凈洗練的一筆，一氣呵成，微微帶著弧度，眉梢漸隱，收入青山的鬢間。

小溪就叫小溪，沒有人給它取過名字。應(yīng)該是沒有人煙時(shí)小溪就在了，村莊是一戶兩戶三戶逐水而居漸漸形成的。一年中總有些日子，小溪的水汽和山嵐、炊煙相伴，裊裊騰騰，青瓦的屋頂在白色的煙嵐里安靜地端坐著，如天上的村落。

在小溪的旁邊，生活著三十六戶人家，像三十六顆豆子，圓潤安靜地住在名叫村莊的豆莢里，開花、坐果、年年如新。

每家門前有院子、果樹，屋后有竹林、柴房，還有一塊高興種啥就種啥的地。各家都會孵一窩雞，雄雞負(fù)責(zé)為全村叫醒白天，母雞掌管一家的營養(yǎng)早餐。也許還養(yǎng)只狗，主管小村安全，這一把奔跑的小鎖會妥妥地給虛設(shè)的門戶上鎖。有了這些，就可以過粗茶淡飯的安穩(wěn)日子了。

孩子們愛在小溪邊消磨他們怎么浪費(fèi)都花不掉的、大把大把閑得發(fā)慌的時(shí)光，撈魚、釣蝦、翻螃蟹。女人們愛在小溪邊洗衣、淘米、聊私房話。男人們愛在小溪邊清洗農(nóng)具、挑水澆灌菜地。幾塊大青石板鋪就的溪埠頭，就是小村的客堂間，從天微亮到夜半，人間煙火歡欣來去。

年輕人總要到外面去走走，看看一樣的人過著怎樣不一樣的生活。有的喜歡上了別處的繁華，偶爾回來轉(zhuǎn)轉(zhuǎn)，又走了。有的還是想念溪邊的繁花，回來繼續(xù)過從前的日子。反正過的都是自己想要過的生活。小溪不驚不喜，不迎不拒。

有小溪的小村，才是眉目如畫，才是山清水秀。

好像每一個(gè)小村都得有一條這樣的小溪，它是小村的氣息，也是血脈；它是故鄉(xiāng)的包容，也是護(hù)佑；它是土地的圖騰，也是饋贈(zèng)……

這世上，山川河流千千萬，只有這一條小溪，在我生命里潺潺不息。

無論身在何處，每天、每夜，我都聽見小溪流淌的聲音，那么好聽，那么好聽。

（松 青摘自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我棲春山》一書，肚子杜杜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