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書店的故事,是我從一個長篇非虛構(gòu)作品中分拆出來的一部分。
2012年我調(diào)去蛇口一家公司上班,2020年隨公司搬遷離開蛇口。近八年的生活,凝結(jié)了一部關(guān)于蛇口半島普通人生活的長篇非虛構(gòu)文學。我從2017年初著手采訪,直到2020年初完成全部的采訪。作品主要圍繞三個地點:灣廈舊村,蛇口漁人碼頭,南水村舊書店,重點描寫灣廈舊村三個普通家庭三年來的生活變化,還有蛇口漁人碼頭一群挑蠔工的故事,以及外來之家書店搬遷的過程。
我從中截取了三個故事。一個投給了《黃河》雜志,感謝《黃河》刊用。另外兩個故事分別發(fā)在了《天涯》和《作品》雜志上。其實故事極其普通,就是一些低到塵埃里的凡人凡事。在故事如萬花筒般的今天,非虛構(gòu)故事葆有返璞歸真的力量,感謝文學雜志還一直關(guān)注這些一線的真實人生。蛇口,作為一個早期改革試點,已為全國人民所知。如今這里物阜民熙、寸土寸金,依然聚集了一批來自天南地北的撈金人。那些舊廠在2000年左右悉數(shù)搬遷了,只剩下一些遺跡及個別小廠。工廠走了,工業(yè)幾路的命名還在。騰籠換鳥了,一批新底層勞務(wù)工又來了。但畢竟蛇口變得越來越漂亮了,已經(jīng)見不到成規(guī)模的民工了。
我與書店的故事是很自然地發(fā)生的。在蛇口上班的最初幾年,有好幾家二手書店盤桓于南山和蛇口片區(qū)。我業(yè)余常與朋友溫海宇去逛一逛這些書店,作為買書看書之人,自然就跨進了“外來之家”書店,自然就結(jié)識了老劉。外來之家,這名字聽起來有點像NGO組織,其實它更帶有早期蛇口風格。書店藏在熱鬧的南水村一個角落里,靠近公園南路。過去我們只在店里挑書,與老板還是陌路。大約2016年之后,眼見著一家家舊書店或關(guān)張或搬遷了,外來之家也陷入困頓狀態(tài)。2017年一天我與老板劉金龍自然聊天,總算結(jié)識了。
他和他的店都保持著一種內(nèi)斂簡樸的氣質(zhì),不像網(wǎng)紅那樣精于包裝。有空時,我就到老劉那里坐坐,寫過一兩篇關(guān)于書店的文章,發(fā)在“45厘米”公眾號上。后來找老劉的自媒體越來越多。2018年老劉的書店因為各種原因面臨搬遷。有幾位熱心的書友努力挽救也沒法改變書店的命運。我們陪老劉走過了他在蛇口的最后歲月。老劉知道我在寫他,那時有不少媒體上門寫他的故事。但我,可能是唯一的一個長期跟蹤的人。每到重要的搬遷時刻,他就打電話通知我過去看看。我公司距離他書店也就兩三里,抬腳就到了。
書店搬走之后,每次路過舊址我總感覺心里缺了一塊。老劉偶爾來蛇口辦事。記得那個冬末暖陽里我陪他重游舊址,然后在招商路旁開得紅艷艷的宮粉羊蹄甲樹下告別。老劉還在為他的書店奔波不停。近年來,書店又從坂田搬到了龍華中學附近。他常打我電話,跟我討論書店的未來轉(zhuǎn)型思路和業(yè)務(wù)方向。事實上我一知半解,只是出于一個朋友的真心給他支一些并不頂用的招,多半是否定他的一些方案。我只是心底喟嘆,老劉活得不易,他沒有幫手,也沒有金主支持,凡事都需要自己親自操持,雖有一幫書友從旁協(xié)助,但真正勞心出力的只有他一人。
我寫書店,也是把書店置于這個大時代背景下來寫,并沒有過多著墨于書店這個行業(yè)。書店老板劉金龍、伙計小黃、店中店艾老板,以及書友,才是我書寫的重點。因為,時代之下,我是他們,他們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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