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識到他的存在,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怎么還會記著呢?實際上,他只是一個背影,肩膀很消瘦,卻意外地寬闊。衣服的褶皺是他的臉嗎?多年后,或許我已經(jīng)忘記他的相貌,我記得他有點過長的頭發(fā),和偶爾瞥過來的眼神。
他到底只是個想法,還是我的幻覺?
我記得有片湖泊,在那一個冬天,冰冷的雨滲透了我的頭發(fā)。我擔心雨水會沖刷掉我的妝容。我到底是為誰而打扮?17公里的路,是一個答案還是一個歷史?他的存在變得撲朔迷離。我的時間在流逝,但他的臉卻永遠隱蔽在那團陰影之后。
他真正存在嗎?如果某天他的脊背像蝴蝶的翅膀一樣裂開,飛蛾從他的血肉中飛涌出來,那他大概只是我的一個夢吧。
他的嘴唇很薄,淡淡的血液流淌在血管里,猶如一瓣被春雨滋潤的花。這是愛嗎?我是愛上了他的身軀,他的靈魂,還是他的神秘?他的回應會殺死我的夢境,他會變得具象,然后徹底蒸發(fā)?我可能并不害怕他的消失,因為他根本沒有存在過。
他的鼻子過于挺拔,我曾疑惑他到底從何而來。
我渴望去吻他的臉頰,他卻變得越來越模糊,他的瞳孔變得光怪陸離,一灘平靜的湖泊變得波濤洶涌。
一切變得怪誕,我驚訝于他軀體的柔軟,有融化的趨勢。在倒影的水中,我看見他的背影。
他的聲音像沙礫一般嘶啞,像黑夜里磨損的鐘聲,發(fā)出令人咂舌的噪音。
像海浪沖上礁石。他到底是誰?
他猶如怪物,由湖與夜晚組成;他的構架猶如光束一般抽象。他多么脆弱,像一束泡沫,一碰就爆裂了。
我看不清遠處,晦暗的霧在海平面上游蕩著,雨順著我的目光,聚集在視線的終點。我聽見水輕拂大海,細碎密集的聲音拍打我的耳畔。海浪是否在背叛?在最遠處,大海像死水一般寧靜。
我只記得,他的衣服布滿了褶皺,里面堆滿沙子。
汽車在黑夜里行駛著,像是一位自以為是的男人。他疾速地飛掠在黑夜,以為自己能夠超過無數(shù)樓宇的光。
指甲陷入拳頭,像是一座柔軟的城池,我妄想可以攻破他,他有骨頭保衛(wèi)著。我疑惑為什么不是赤紅色的血,而是一些令人惡心的橙色液體溢出傷口。她甚至只是在我的棉襖蹭了一些痕跡,像膽小的女人那樣扇了我一巴掌。
傷口像潺潺的猩紅色液體刺激著我的神經(jīng),她張揚而艷麗,我注視著那道逐漸結痂的黑焦的裂口,像一抹可怖的笑容,潮濕陰暗,令人顫抖,像是腐臭的巨人炸裂后,蟲蠹從尸體的眼眶蠕動著爬出來,又像是深海,一道無底深淵凝視著你,那么驚悚,卻忍不住因它的壯觀而戰(zhàn)栗。
安全帶、駕駛座的死角與高速公路上的圍欄媾和,我突然想起藏匿在夢的深處的那些生物,或者那些概念。噪音與粗糙的觸感像蟲子一樣占據(jù)了我的夢境,喧囂著尖叫著,要把我擠在這逼仄的空間。
像是一條小溪在曲折彎繞的紋路上溫柔順從地流淌,她多么懦弱,甚至不敢離開那條河道。她的發(fā)絲粘著酸臭的發(fā)屑,我撫摸著漂浮在空中的一縷碎發(fā),睜開了眼睛。
當群星墜落進我的瞳孔,是那么璀璨而脆弱。光芒微弱時,像試探;璀璨時,像孔雀驕傲地展開自己的翅翼。直至我聽到將死的鯨魚發(fā)出最后一聲鳴叫,然后落入海底。
空氣中總是彌漫著淡淡的干草味,與泥土,讓整片夜空變得焦灼起來。裊裊青煙般的光是清冷的,但是澆不透一天來的愁思。
當雨滴墜落時,浪漫好似拉出來的花一般沉淀進咖啡里,打濕了衣服。坐在滿是裂縫的石磨上,用干草編制的毯子淹死在水洼里。
當一滴雨珠,滲進了眼瞼,碎片般拆離了眼前的景象,群星的光芒被解剖成若干片,水珠夸張而荒誕地將夜空放大,讓人感到驚悚。
盛大的煙花包裹著每一顆星,在星空中猝然爆炸。
其實已然分不清燎原星火與雨珠,都是那么奪目,空氣中的爛漫在忘我地舞蹈。
他們順著渾身落下,可能是雨,也許是星。雨滴似雷鳴般下墜,煙花只剩下煙灰。
那么寂靜,好像突然被拽出水中,所有的聲音都被扼殺,像一根煙頭最后的火星,也被踩碎在鞋底。
只剩下雨滴敲打泥土。